宗杭想起自己的爆血管。
这也叫完美?
易萧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看跟谁比了,出?事的人里,我算最好的一个了,尚且不人不鬼,我要?是能成你这样?,梦里都该笑醒了。”
“所以现在,希望都在你身上,”她目光灼灼,这灼灼里甚至带忌恨,“为什么我们不行,三姓那么多人,都不行,只有你行?你有什么特?殊的?是血、是肉,还是内脏、大脑?”
她低声呢喃:“我会知道?的,我很快就?会知道?了,我的命,姜骏的命,也许都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宗杭胳膊上,根根汗毛奓起。
在她眼里,他可能都已经不是人了,是待拆解的血肉、待研究的骨架、待实验的样?本。
宗杭额头渗上细汗:“你都有那个能力把我复活,你完全可以再找找别的路子……”
易萧奇道?:“我把你复活?”
她看了宗杭半天,咯咯笑起来。
“宗杭,你误会了。”
“我没有把你复活,我们一起死掉,又先后醒过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之所以先醒,大概是因为我是三姓的人,血脉天生不同,而你是个地秧子,需要?更长的时间去适应、转化。至于我知道?怎么去‘保养’你,只不过是因为我被关押、被研究时,看到了他们的做法,有样?学样?而已。”
***
但?这期间,由死到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易萧有点神思飘忽。
三江源事件之后,她和其它一些生还者被集中关押了起来,她留心注意过人数,二十不到,也就?是说,那百十人的车队,生还率只五分之一,而且这“生还”如脆弱的肥皂泡,还在不断迸裂。
三姓内部因着这件骇人听闻的“11.19”,似乎秘密成立了一个管事小组。
易萧只能凭感?觉去推测和描摹。
一,丁长盛为首。他是最先到达现场、掌握第?一手资料的人,无论是调查还是善后都绕不开他,乙之□□,甲之熊掌——这件血淋淋变故,反而成就?了丁长盛,加上姜孝广的暗中支持,他从一个小角色,一举跃升为掌事会的重?要?人物,还连带提携了自己的干儿子丁碛。
二,因为兹事体大,这事被瞒住了,对外口径只说是出?了变故。但?这小组里究竟有哪些人,她并不清楚,不过特?事特?办,这些人应该权限不小。
三,易家被排除在外。当天出?事的,几乎全是易家的好手,易家经此一役,已经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了,而且被关押研究的也大多是易姓,事情传出?去,怕家属不接受又起事端,索性?一刀切,一了百了。
……
易萧被关了很多年,接受着名为“治疗”实则“研究”的实验,也看着同伴陆续死去。
有人对光敏感?,受不了光照;有人听到特?定频率的声音会发狂自残;有人吃东西无法消化,有人排泄是通过皮肤,乃至细胞……
但?迈向死亡的步骤都很一致:新陈代?谢变慢、机体衰竭,身上开始出?现难闻的气味……
就?如同不管前半辈子的人生多精彩多不同,到老?死时,几乎是千人一面的眼花耳聋发秃齿摇。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易萧脑子里总会出?现一个声音。
这声音难以形容,很怪,嘈嘈切切,分不清重?浊清细,像来自天外,又像扎根颅脑。
不断地向她提起“它们”。
——它们来了,它们就?要?来了。
每当这声音响起,她就?会精神恍惚,行为错乱,举止失常,清醒之后,整个人茫然脱力,如同大梦一场。
有一次,深陷于谵妄中时,她脑子里出?现了一条路线,如同传闻中的开金汤仪式之后,水鬼脑子里会出?现路线。
那路线很简单,曲曲绕绕,一笔扫过,然后渐渐消失。
但?身为易家人,她一眼就?认出?,那是澜沧江-湄公河。
细瘦的河身上缀了只大瘤子,而且,路线是自首尾寸寸擦除的,最后消失的,恰恰就?是那只大瘤子。
那是“澜沧江-湄公河”的挂水湖,叫洞里萨湖。
……
是冥冥中的指引吗?洞里萨湖里,是不是有她最终的出?路?
易萧开始酝酿一场出?逃。
也许是认为她反正活不长了,丁长盛方面对她的看守渐有松懈,而易萧也一直刻意装作病弱不支,终于寻到个空子逃了出?来。
她一路向南,绝不和三姓有任何联系,唯恐露了行藏,只是在出?境时,迫不得已,接触过安排偷渡的人,消息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走漏的,因为不久之后,丁碛就?追过来了。
到达洞里萨湖之后,她开始了焦灼不安的等待。
“它们”是谁?
在这大湖里吗?
为什么要?引她过来?
还是说,一切都只是自己精神失常时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