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和人接触,大半时间都待在水里,借着水的味道?,稀释和遮掩身上的腐臭味。
她发现了湖底的“养尸囦”,还有囦里的马悠,也许因着身上的腐臭、血的渐渐耗尽,她已经算不上是“活物”了,居然可以在囦里自由进?出?。
另一半时间,她会靠近河岸,提防着某些面孔的到来。
她其实不是在浮村里“碰巧”看见丁碛的,她在距离浮村很远的湖里就?盯上了他,当时,他骑着摩托车赶路,她在水下悄悄跟上,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先下手为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中弹身亡之后,再次睁开眼睛,发觉身上的那股腐臭味消失的那一刻,易萧欣喜若狂。
她觉得自己窥到了一线天机,“它们”、“它们来了”,是老?天在告诉她:快去,你的命又来了,你又能活了!
这是复活,她成功了,她又有了一次生命!
但?失望来得那么快,后续发生的种种,给?了她狠狠一记巴掌。
没有人能有两次机会,她复活过一次了,这种生命力,在她身上已经不管用了:虽然能让遭受意外的她重?又呼吸,但?不会帮她延年了,之前能苟延残喘多少日子,现在还只剩那些日子,甚至还更短。
她像停不下来的老?旧列车,咯吱咯吱,继续驶往深渊,速度甚至还更快。
她不甘心,在这最后一程里,不惜一切代?价,要?拼命抓住救命稻草。
宗杭为什么可以完美?
也许宗杭的出?现,不是没有道?理的,老?天是在跟她说:就?是这个人,东西送到你手里了,你想办法吧。
***
蹲着说话太久了,腿有点发麻,易萧站起来,稳了稳身子,低头看宗杭,觉得这谈话也该收尾了。
“我让姜孝广去准备鱼虾了,他一直问我,你有什么稀奇的,我想,亲眼见到某些场面,他会印象更深刻一点。”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会内疚,我也不怕下地狱,我早活在地狱里了。”
她看向门口。
姜孝广应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其实,活鱼活虾就?可以了,不过她提要?求时,还是要?了熟的。
宗杭已经挺惨了,就?别活鱼活虾地往他嘴里塞了,让他体面点吧。
“你还有什么话想交代?吗?不麻烦的话,我不介意帮你做点什么。”
什么意思?这是问他临终遗言吗?杀了他,还要?假惺惺在他坟头插朵花?
宗杭气极反笑,真?想一口唾沫喷在她脸上,可惜她站的那位置,他喷不着。
不过,他是还有话说。
“你应该还记得,你有个妹妹,叫易飒吧?”
易萧语气里掺进?几分困惑:“易飒?”
这姐妹俩,还真?是亲姐妹,妹妹听到姐姐,姐姐听到妹妹,反应都挺平淡的。
宗杭继续往下说:“本来,如果昨晚在鸭头山能顺利见到你,我是要?跟你说的,易飒让我给?你带个话,说她想见你。”
易萧站着不动,觉得好笑,又觉得荒唐。
易飒不是死了吗?宗杭又怎么会知道?易飒?
宗杭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你怎么做人家姐姐的,你有时间跑去柬埔寨,也不说去看她一眼,跟我讲这么多话,姜骏长姜骏短的,对你妹妹,一句都没提过。”
船明明没动,但?易萧觉得自己站得像飘,宗杭的声音好像也在飘,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像蛛丝、像大雾,一层又一层,裹得她喘不上气来。
“你是不是有一个录放机?易飒保存了十几年,昨晚还让我带上鸭头山给?你看,她在里头放了一盘磁带,第?一首歌就?是《上海滩》,她还让我问你,认不认得那个录放机,那首歌听着熟不熟。”
易萧终于开口了。
她声音有点沙哑,说:“胡说八道?。”
说完了,抬手指宗杭:“你他妈故意的,胡说八道?!”
她开门出?来,在廊道?里急走,走了一段发现这头不对,又转身往回走,尽头处转弯,迎面跟人撞了个满怀,那人端了个托盘,里头都是小份碟碗,鱼虾蛤贝,如她吩咐,各色都齐备。
一撞之下,碗翻汁洒。
边上的姜孝广愣了一下,怕易萧尴尬,忙说:“没事没事。”
又吩咐那人:“锅里还有,重?新换一份来吧。”
那人端着托盘往回走,廊道?里重?又安静,地上,一点汤汁里卧一只跌落的蜷缩大虾,虾须很长,眼睛乌黑。
易萧说:“姜叔,我妹妹,易飒……”
她顿了一下,把“还活着吗”四个字咽了回去。
“……最近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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