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飒还在边上?说他:“当时状况那么紧急,不应该拼命往前爬吗?我怎么就没被息壤‘吃’住?”
宗杭憋了半天,冒了句:“那我腿长啊。”
本来嘛,他?是男人,个子比她高,架子比她大,当然没她那么……紧凑,嗯,对,紧凑灵活。
易飒说:“听你这意思……我的腿短咯?”
宗杭瞄了眼易飒的腿。
她的腿真好看,又直又细,皮肤还细腻,不知道跟经常下水有没有关系。
宗杭说:“那……从绝对值上来说,确实是我的腿更长啊。”
易飒:“……”
顿了顿问他:“你没交过女朋友吧?”
宗杭说:“谁说的,我……”
他?打了个磕绊。
是交过“五个”好呢,还是没交过呢?
交过,显得他?有魅力,讨人喜欢,受女孩子欢迎,但会不会显得太花心了点?易飒好像不喜欢这样的。
他?改口:“是啊,怎么啦?”
易飒说:“没什么。”
一个学渣,好不容易知道个“绝对值”,还拿来跟她比腿长……
活该你没女朋友!
***
易飒把缆绳结在巨石边缘当悬绳,带着宗杭下到船冢底部。
站在高处看感觉还不明显,一落地,置身其间,登时就觉得?人是在巨大的“船城”之?中行走,水流和息壤的力量真是难以估量:有些小船尚能保持全貌,但很多钢铁巨轮反而被扭曲得妖形怪状。
易飒遇到稍微像样一点的船就钻进去看,想给宗杭找双鞋:这儿不比溶洞,很多尖利的钢铁部件散落得到处都是,一个没留神就会中彩。
宗杭反而讲究起来,表示不想穿人家的鞋:船上的人都已经遇难亡故了,穿死人的鞋,就像占了人家的位置,不吉利。
年纪不大,唧唧歪歪的事倒不少,一问,果然是受宗必胜熏陶,毕竟生意人在乎这玩意儿。
不穿就不穿吧,让他这么一说,易飒也觉得?心里怪瘆的,而且,水鬼的认知里,有活人与死人的“地界”之?说,这儿在水底以下,是别人的地界,谨慎些也好。
她在一条倒翻的小货轮里找到几块胶皮,预备比着左右脚的形状拿匕首划割两块,有了鞋底,再?穿几个孔,绑几道尼龙绳,也勉强算是双“凉鞋”了。
正下着刀,在隔壁房间翻腾的宗杭出来了。
他?从息壤山壁里脱险之后,全身上?下就只剩了条风凉的大裤衩,还破了洞,前露点后露肉的,好不雅观,想找块布围,但那些蒙灰的窗帘都好像烂蛛丝,一拉就破——刚在破餐厅里转悠,无意间在抽屉里翻到块老?式的塑料桌布。
聚乙烯材料,多少年都不朽烂,宗杭灵机一动,拿菜刀在桌布中央剜出一个洞,然后套上?了。
跟斗篷似的,怪时尚的,走起路来还衣袂飘飘,他?喜滋滋出来给易飒看,易飒冲着他?嫣然一笑:“挺开心是吧?”
是啊,有“衣服”穿了,能走能动,还能跟在她边上,他?就是开心啊。
“没觉得?这船上少了什么吗?”
少了什么?宗杭奇怪地四下去看。
易飒提醒他?:“不觉得?少了人吗?”
宗杭说:“多少年前的沉船了,怎么会有人……”
说到一半,忽然刹了口,脸色一下子白了好几个色度。
不是少了人,是少了尸体!
他?跟着易飒,已经进?进?出出过好几条船了,但任何一条船上,都没看到过尸体。
那些人呢?
他?想起传说中的幽灵船。
宗杭后背发凉,几步凑到易飒身边,任何时候,他?都觉得?离她近点,会更有安全感。
他?压低声音,问她:“人呢?”
易飒说:“我怎么会知道,我也第一次来。”
宗杭心里打了个突,那股子刚从息壤石壁中脱困的轻松荡然无存,他?四面去看,总觉得?有人暗中窥伺,随时都可能不安全。
过了会,他?起身又进?了餐厅,再?出来时,战战兢兢的,手里紧攥了把消防锨,警惕地东瞅西看。
易飒低下头,觉得?好笑,又觉得?怪暖的。
她忽然想明白,为什么一向讨厌累赘的自己,一点也不讨厌宗杭,反而会对他有好感了。
他?还是怂怂的,害怕时会下意识往她边上?凑,但他?也是紧接着会拿起棍、拿起锨,哪怕小腿肚子发颤,也会和她一起面对,甚至冲到她前头的人。
起步孱弱其实没什么,谁也不是生下来就钢筋铁骨、凛然英雄,有这份心志才?难得,多少人起初软骨头,活了大半辈子心志未立,骨头更绵,像是忘了长肩膀,遇事只盼别人挡刀。
宗杭这样的,挺难得的。
易飒拿匕首的锯齿面慢慢磋磨胶皮。
宗杭放了会哨,暂无异动,目光又不自觉地溜到易飒身上。
她膝上?放着胶皮,正低头吹落胶屑,怪温柔的样子,和之?前任何时候都不太一样。
宗杭看入了神,忍不住说了句:“易飒,你在给我做鞋啊?”
易飒随口嗯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这口气什么意思?
她是看他?可怜,光着脚走路会扎,之?前又表现得?挺好的,所?以准备“随手”、“简单地”给他?凑合一双。
什么叫给他?“做”鞋?而且听这口气,像是她“一针一线”、“饱含心意”,要送什么了不得?的信物似的。
她闲的吗?
易飒眼睛一瞪,手一扬,两块胶皮就飞了过去:“你自己做……”
话没落音,外头突然传来“咣啷”声响。
出溶洞以来,四下一直安静,这声响极其突兀,易飒刷地站了起来,背脊上?的肌肉似乎都在微微收缩。
声响还在继续,但细听就知道,还是起源于最初那一下子:只不过应该是连锁反应,带到了什么、砸到了什么,所?以一声接一声的,不绝于耳。
两人都站着,直到这声响歇下,回音散去。
两块胶皮落在宗杭身前不远,一左一右,恰是个有人走来的脚印形状。
谁?姜骏?丁玉蝶?还是说,这儿还有别的人,别的……东西?
宗杭看向易飒。
易飒竖起食指,贴近唇边,向他?做了个“嘘”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