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长盛愣了一下,瞬间?就懂了,他四下看看,指了指院子一隅:“过去谈。”
易飒很顺从地跟着他走到院子角落里,也不吭声,一脸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丁长盛话里有话:“飒飒,你可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易飒记得,丁长盛有句口头?禅:聪明?的?人适可而止,愚蠢的?人誓不罢休。
所以这“誓不罢休”,肯定?不是在夸她。
易飒笑起来:“丁叔,一条人命呢,总不能当忘了。”
丁长盛也笑:“没忘,我记着呢,只是这些日子忙,没来得及跟你说。”
他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飒飒,我让人调查了一下那个陈禾几,其实啊,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知道?他为什么躲在柬埔寨不敢回来吗,他……”
易飒马上?打断他:“丁叔,死者?为大,人都死了,就别说死人长短了吧。陈禾几一定?犯过事,这我知道?,但这跟丁碛杀他是两码事。我朝你要说法,你去找证据证明?陈禾几不是个好东西……丁叔,做事不是这么做的?。”
这伶牙俐齿的?,确实不是好糊弄的?主,丁长盛以退为进:“那你想怎么样?呢?我把丁碛交给你,你一刀捅了他?”
易飒想说什么,丁长盛没给她插话的?机会:“……当然不可能,你做不来这事。”
“或者?让他投案自?首?去柬埔寨投案?但陈禾几在那儿,就是个偷渡的?流民,连个被承认的?身份都没有吧?而且据我所知,柬埔寨法律执行不是很严,花钱能摆平不少事儿。”
易飒心里开骂,脸上?还得客气:“那您这意?思,就是……算了?”
都用上?“您”字了,看来话要往软了说,丁长盛笑呵呵的?:“当然不是。飒飒,其实你是耍滑头?,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一命抵一命,你不愿意?脏了手,投案自?首,又行不通。”
“但陈禾几是你朋友,就这么算了你又觉得对不住良心,所以把球抛给我,让我出?方案,对吧?”
易飒一时语塞。
丁长盛叹气:“所以啊,你为难,我也为难,尤其丁碛还是我干儿子,很多事他是为了三姓去做的?,不然,他跟陈禾几无怨无仇的?,犯得上?杀他吗?飒飒,法庭审理判决,还要个一两年呢,你给丁叔多点时间?,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再说了,现在又整出?什么息巢、复活的?事儿,正是用人的?时候,暂时留着丁碛,跑跑腿也好啊,没准哪天能派大用场呢……”
正说着,宾馆大门处响起车喇叭声:那是车上?的?人等得不耐烦了。
丁长盛和颜悦色:“就先这样?好不好?你也别不高兴了,你丁叔还能跑了不成?早晚都得给你解决这事的?……行了,我先过去,咱们?晚点再见。”
易飒眼睁睁看他走远,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很高明?地“晃点”了。
像求人办事,一趟趟跑断腿,对方郑重其事表示“一定?解决”,然后遥遥无期。
易飒头?一次发觉,自?己还是嫩了点。
***
丁长盛进了车子后座,身子窝进皮质靠椅里,长长叹一口气,又拿手捏捏眉心。
丁碛慢慢发动车子,转弯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还立在原地的?易飒。
他总觉得,这两人聊了那么半天,聊的?应该不是什么上?一轮文明?的?事,易飒想聊这个,该去找丁盘岭才是。
出?了宾馆大门,他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眼丁长盛,小心翼翼问了句:“干爹,刚和易飒聊什么啊?”
丁长盛说:“没什么。”
丁碛没再追问,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丁长盛的?性?子了:他说“没什么”时,通常就表示有什么;而有些事,他也不会直截了当交代你,总是不经意?地、自?言自?语地,让你闻弦歌而知雅意?。
说好听点,叫“说话的?艺术”,说不好听点,就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果然,过了会,丁长盛又叹了口气:“陈禾几交了个好朋友啊。”
丁碛笑笑:“你说易飒啊?”
“是啊,这年头?,能为朋友这么尽心尽力的?人不多了。真是……逼着我给交代,年轻人脾气大,我这把老脸,低三下四的?,说多少好话都没用,唉,也真是累。”
他又伸手去捏眉心:“好歹又拖了几天,下次还不知道?怎么应付呢……飒飒这姑娘,就是太较真了。”
路口亮红灯,丁碛踩了刹车,看人行道?上?人来人往。
过了会,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