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顺序的?
一共就四张图,能有什么顺序?
挂了电话之后,易飒试图去排列几张图纸,正来回试着次序,宗杭忽然发现了什么:“哎,易飒,这纸页下头是有页码的。”
原来,整份文本是用word文档编辑了打印出来的,所以每张纸页的下头有很小的、标列序号的页码。
她按照页码的顺序把字纸重新排列,这才发现,那几张图,已经不是她之前?看的顺序了,文档里的顺序是:长脚的眼珠子,地旋,眼睛,匍匐跪拜。
易飒心里一动。
祠堂那边是不了解内情的,他们编辑资料的时候,应该只是简单罗列图片,不会排什么顺序,但是资料送到她这儿,几张图纸的页码重新调过,这说明……
是丁盘岭调的,调完之后,他从新的顺序中发现了什么端倪,并且觉得,这发现让人担心。
她赶紧又依照看时的顺序把图纸排开。
1,很多漩涡,那是漂移地窟出现过后留下的痕迹。
2,三个人,匍匐跪拜一个圆形的洞口。
3,无数的眼睛。
4,眼睛长着腿。
易飒问宗杭:“如果这是看图说话的话,就按照这个顺序,你能讲出什么样的故事?”
看图说话啊,小时候常玩,宗杭一不留神,当年的句式就出来了:“从前,有一个漂移地窟,它?经常‘地开门’,每次开门关门之后,地面上就会留下这样的漩涡。”
“有一天,它?开门的时候,有三个人正好路过,看见了,吓得跪下来磕头……”
非常直白的描述,宗杭小时候的作文,大概是不怎么出色的。
易飒只抓有漏洞的句子:“三个人正好路过?还?有别的可能吗?”
“也可能是专门找过来的,就好像古人崇拜太阳、风、雷电一样,他们崇拜这种可怕的未知现象,还?有可能……”
宗杭心里突了一下:“还?有可能,他们就是某一次‘地开门’之后,从里头爬出来的。”
易飒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这三个人,很可能就是三姓的祖师爷。”
那第二和第三张,又该怎么联系呢?
宗杭盯着画面喃喃:“祖师爷从漂移地窟里出来之后,就出现了很多眼睛……这说明,他们不是空手出来的,那些眼睛也许是他们带出来的,然后,那些眼睛长出了腿,到处跑……”
尽管觉得有些牵强,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想法:“会不会是他们带了一些眼状怪物出来?这些怪物四散到各地……”
易飒心头,有个可怕的念头渐渐成形,但她先按住了不说:“那这些怪物是做什么用的?”
“眼睛嘛,就是用来看东西的,”宗杭突然灵光一闪,“对方生活在地窟里,地下,地下黑洞洞的,长了眼睛也没用,对不对?生物课里说,用进废退,许多地下生物,都是瞎的,或者不长眼睛的,因为用不上——所以就把眼睛放出来,散到四面八方,去见识更多的事物……”
他越说越觉得靠谱:“还?有,它?之所以能编出上一轮人类和人工智能的故事,就是因为它通过这些‘眼睛’,看到这个社会是什么样子了,知道我们现在面临什么问题,所以才能编啊。”
“那这些眼状怪物哪去了呢?三姓的祖师爷带出来的,为什么这么多年,三姓没人提过眼睛这回事呢?”
宗杭想了想:“会不会藏起来了,藏得隐秘,所以没人知道?”
易飒摇头:“如果真是三姓老祖宗带出来的,不会瞒着后人的,说不定,还?要后人帮着养呢。”
那会是什么呢,宗杭把手伸进头发里,使劲摁压脑袋,似乎这样,就能更聪明一点。
半天无果,抬头时,看到易飒呆呆地看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刮雨:那些漫无规律的水痕,四面而来,一抹而去,去不到两秒,又卷土重来。
宗杭有点紧张:“易飒?”
易飒奇怪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古代人画东西,不讲究写实,更偏向写意——这个画法,也许是为了强调功能、作用,而?非真实的模样。”
宗杭把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
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这个眼状怪物,不一定长成眼珠子的形状,关键是它的作用,它?是帮着地窟里的东西观察这个世界的,也就是说,它?可以长成任何样子,一只鸟啦,一块石头啦,一棵树啦,乃至一个人……
卧槽!一个人?
宗杭张了张嘴,不知道是不是惊骇过甚,想说的话居然没能组织出来。
易飒也没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第三张画可以理解成:祖师爷从漂移地窟里带出了很多很多的眼睛。
也可以理解成:祖师爷们出了漂移地窟之后,出现了很多很多的眼睛。
如果眼睛,指代的是人呢?
三姓的溯源,起初只是三个人,后来家族繁衍,不断扩大,人越来越多,也就是眼睛越来越多。
丁盘岭担心的是:三姓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地窟里的东西散落出来的耳目。
水鬼三姓,也许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秘密家族,其本质,是某样东西刻意培养出来的前?哨、瞭望塔、观察站。
他们眼睛摄入的一切,耳朵听到的所有,自以为无人知晓,其实,背后有人,眼后有眼。
***
加油站的大汇合,算是临行前?最后一次休整,很多人忙着上洗手间、进?便利店买烟、买功能饮料,嘈杂声搅在雨声里,一片沸沸扬扬。
易飒穿过这声浪,去找丁盘岭。
丁盘岭并不买东西,却也饶有兴致地随大流,在便利店的货架间走来走去,随手拿起什么看看说明,又规规整整放回去。
看见易飒过来,他问了句:“看明白了?”
易飒嗯了一声,弯起一根手指点戳了下眼周:“我们?”
丁盘岭示意了一下便利店里那些三姓的人:“没准都是。”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猜测从丁盘岭口中得到佐证,易飒还?是止不住一阵心惊肉跳:“我们看到什么,它?都一样能看到?”
丁盘岭说:“应该是吧,你就想象一下,大家都是人形摄像头……”
说到这儿,脑袋怪异地朝着货架转了一圈,像电子眼从这头扫到那头:“新上的产品、新做的活动、新换的明星代言,它?都看得到。”
易飒胳膊上汗毛都起来了,声音也随之压低:“那说话呢?”
丁盘岭回答:“他们用过‘嫁接’这个词,估计听到也有可能。”
易飒觉得喉咙发干:“那我们想的呢?能控制我们想什么吗?”
丁盘岭笑起来:“也别草木皆兵的,这个它应该还做不到,如果能控制我们做事,哪还有必要设这么多局啊,应该就只是看和听而已。”
那也很糟心。
易飒很不自在地往四下看了看:这趟出来,三姓少说也有几十号人,如果这猜测成立,相当于几十个摄像头架在周围,说什么做什么,毫无隐私可言。
丁盘岭看了她一眼:“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是吧?”
易飒点了点头。
丁盘岭双唇抿起,两道法令纹沟壑般拖过唇角,良久才说了句:“我也是。”
***
太原至西宁,一千多公里的路程,紧赶慢赶,也走了两天。
因为“眼睛”这事带来的疑虑,并没能困扰宗杭多久,他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开解易飒:“死了又活都过来了,借个眼看看东西,多大点事啊。”
反正都满头包了,多它?一个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