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和爱丁堡公爵迅速地达成了一致。
从本质上说,他们都是一类人。甚至伊丽莎白的浩荡野心很可能就继承自她的祖父爱丁堡公爵。
但是当他们要告别的时候,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爱丁堡公爵腿脚不便,由戴安娜搀扶着特意走下楼来送别伊丽莎白。
他原本没有这个计划,毕竟他在理论上应该服从于嘉丝蒂女王的限制令,被要求待在他的那片公爵领地上寸步难行。所以他在帝都的行程,必须要减少与他人的面对面接触。
可是他今天第一次发掘到了,在他曾经最看好的儿子埃德蒙留下的这一脉里,还有一颗被他多年以来始终忽视的明珠。
于是他决定表达对于这个沧海遗珠的重视,他亲自来送伊丽莎白。哪怕他不能一直送她走到这家高级裁缝铺的正门口,但他至少也希望能送她走到避光的玄关处。
然而维罗娜还坐在底楼的庭室里和崔丝塔莉夫人天南海北地闲聊,她很热衷于得到第一手的时尚资讯。
她使用着社交场上游刃有余的手腕,崔丝塔莉夫人又有意捧着自己多年来的这位老主顾、赞助人。因此她们二人坐在一起,三言两语就将氛围打造得友善又热络。
而当维罗娜看到爱丁堡公爵——她的亲生父亲——从转角楼梯上缓步走下来,带着沉重的暮年老态而不改当年那种企图掌控一切的权威面孔的时候,她噔地一下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面色铁青并且不留余地,转身就往玄关的地方行进,一点儿多余的情感都没有留给爱丁堡公爵。
崔丝塔莉夫人不清楚状况,吓得坐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
伊丽莎白不知道自己的姑妈和自己的祖父之间有什么矛盾过节,看在光明女神的份儿上,他们可是血浓于水的父女关系。
“伊丽莎白,我在马车上等你。”维罗娜毫无礼貌地扔下了这句话,然后推门出去了。
伊丽莎白回过头去看爱丁堡公爵,她下意识有点儿不知所措。
“除去那个将要继承我的头衔和封地的长子,我其余的孩子们都恨我。”爱丁堡公爵摊开手,面露无奈,“我承认我的确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大家长,不容许他们背离我的意愿和期望走自己的人生道路。”
“我为他们各自都安排好了前程,他们的未来都是为了奈维尔家族的未来。他们的生命融入在整个家族的前进与发展中,我认为个人的喜怒哀乐向来是不值一提的。”
伊丽莎白很难苟同这样的言论,她的父亲埃德蒙从不这样教导他们几个孩子。埃德蒙向他们强调,自我的感情需求从来不应被忽视。你需要确保让自己成为一个幸福的人,然后再去为其他人创造幸福。
但她还是得体地给了爱丁堡公爵一个干净利落的拥抱。
“祖父,祝愿您身体健康。”
“也祝你心想事成,伊丽莎白。”
爱丁堡公爵拍了拍她的肩膀,颇有一种托付期许的内涵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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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在归程的时候没有再在日头底下暴晒着骑马。
但与她同坐一辆马车的维罗娜显然已经没有来时的那种侃侃而谈。
“姑妈——”伊丽莎白软着声音主动来和维罗娜说话。
后者仍然觉得心烦意乱,她寥寥几句就想打发伊丽莎白,但她没有压制住脾气。
这些年来,她已经很少再见到爱丁堡公爵,她也很少有机会吐露自己对于父亲的叛逆和反抗意志,于是她自然而然地越说越多。
“我不管你要找奈维尔家族帮你什么忙,但是伊丽莎白,你应该懂得什么叫与虎谋皮吧。”
这还是伊丽莎白第一次听说有人把自己的父亲比作为老虎。
“如果不是因为他如今权势大不如前,并且与你们又隔了一代的话,伊丽莎白,你一定不会喜欢你这个独断专行的祖父的。”
“在我漫长的青春叛逆期里,我恨不得从马厩里牵一匹马就逃出那片富饶的伯爵领。至于你的父亲,他只不过是娶错了人,就几乎被你的祖父扫地出门。”
“他的眼睛里容不下失误,更深恶痛绝那些愚蠢的错误。愚蠢就是他的口头禅,他贬低奚落他的每一个孩子。我觉得我们就像是一群混血的狗崽子,天天要被他呼来喝去。”
“从他那里你无法得到尊重。哪怕是埃德蒙,一旦他的发展背离了父亲的预期,他也迅速地失宠了,他的那片伯爵领就是他最后孤独徘徊的场所。他原本可以拥有一段漫长而绚丽的人生,都是父亲的独断专行毁掉了他。”
伊丽莎白轻声询问道:“您是指,他娶了玛莲娜公主?”
维罗娜嘲讽地冷哼了一声:“是啊。埃德蒙娶了玛莲娜公主,那还是父亲要求他迎娶的结婚对象,他又根本不爱她。但当玛莲娜公主没有继承权的事情被公开后,连带着埃德蒙也陷入了尴尬的处境。父亲就是这样的人,难以想象,你居然要主动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或许时代变了。”伊丽莎白否定了维罗娜的猜测。
她的声音温和而冷静,她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镇静得仿佛是一位掌握着无边疆域的女王。
“祖父已经退居在他的领地上太多年了,他也许还保留着一定的影响力,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像多年前掌控你们那样来掌握我。”
“现在是我在使用他的余威——只有在我的手上,他的那些故旧价值还能发光发热。不是他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了他。”
“祝我成功吧,维罗娜姑妈。您梦想让我得到的一切,我都会亲手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