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懒言少语的警花,被第一家人折腾到崩溃。
“陈队也不给我通个气,我就纳闷儿了,你们学校的比赛怎么就跟猎豹线索有关,还叫我必须跟进扶贫,一天都不准请假。气死我了。”就是不信任她,担心她打草惊蛇,“我难道还不够稳重吗,什么都瞒着不告诉我。”
焦软对人民警察萧然起敬:“田芷姐辛苦了!别生气,廷放哥跟我哥是一挂的,两个都是闷葫芦,从高中开始就穿一条裤子,可太能憋事儿了!他们不想说的事,怎么也撬不开他们的嘴。都是渣男!”
“不是不是。”听到这个形容词,田芷赶紧替陈廷放说好话:“陈队很多时候受命领导,一些情况说了就是泄密。让哥也是一样的呀,他之前跟我们警队合作,许多东西就算是妻子也不能说。如果泄露了风声,上面肯定是要追责的,坐牢都有可能。”
焦软想到了于涵雨的事。当时程让也是这么解释的。
“没有办法,现在的罪犯太丧心病狂,为了躲避律法什么办法都能用上。不知道那些秘密,反而才是安全的。我们片区前几年出过两起凶杀案,都是因为线人泄密,祸从口出,被害人都是身边亲人。”
“这样啊……”
“对啊,这个事,不能说他们是渣男。”田芷笑笑:“而且,我跟陈队不是那种关系啦。他感情上渣不渣我不知道,不过在工作中,他能为同事豁出性命。所以我坚信,能跟他这样的人成为兄弟,让哥一定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挺好的,对吧?”
程让确实重情义,要不然他当初创业,也没那么多兄弟主动帮忙拉投资。
焦软不想夸他,敷衍了事:“挺好。很重情义的…一个渣男。”
“……”
*
一周一晃过去。
周五下午,程让的车准时停在路边。
焦软本来想矫情一下,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弯腰钻进后排。
明天去第二户,希望情况能好点。第一家太可怕了。不怕家贫,就怕贪精。
焦软心里想着,三家,总有一家能成事吧?
程让开着车,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似的:“临市乡下气温低,你穿太少了。给你买件厚外套再去。”
焦软:“哦。”
“我叫人包好送下来。”程让一贯争分夺秒,经常给焦软买衣服,加了几家品牌门店店长的微信,“想要什么样的?”
焦软:“皮夹克吧。”酷,耐脏。
程让:“嗯。”
*
扶贫小组的其他队员都去第二家做调查去了。第二家住在山里,要走三个多小时的山路。留下田芷在村口接应焦软,免得这个小迷糊组长带偏摄像大哥,两人一块儿迷路就麻烦了。
田芷见到焦软,差点哭出来:“你可算是来了,我要死了。”注意到驾驶座里的程让,田芷弯腰挥挥手:“让哥今天也A爆了呢。”
程让颌首。
他今天兴致不高。不过他最近每天都是这幅闷样,焦软习惯了。
轿车扬尘而去。
几分钟后,焦软收到程让的微信消息:【注意安全,我开完会很晚了,明天中午过来。】
她看了,没回。
反正他是金主爸爸,不参加小组讨论也没人会说什么。焦软转头,询问田芷过去一周的情况。
田芷说:“第一家我们放弃算了。”
焦软:“这么快就亏本啦?”
“他们选择分钱,后来你不是同意了么,之后他们就各自拿着那两万多块去倒腾,还不让我们参与,工作人员都气疯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合约上写了,咱们只能给他们提意见,采不采纳他们说了算。这家子各干各的,我还以为是要闷声发大财。结果……别说一个月回本,怕是一年都回不了本。”
田芷摇头:“反正导演组已经彻底放弃劝说。”她就怕还没完成任务,就先被制度淘汰。感觉很对不起陈队。
“发生了什么?”
“那家人的大哥,打了工作人员。”
焦软怒骂:“刁民!”
田芷:“可不就是么。要不是签了合同,导演都不想录了。挑人的时候他们表现得很和睦上进,而且又是村里少有的年轻人,这才被选上。那小哥哥长得眉清目秀,被打得鼻青脸肿,我又不敢出手。”
一出手就暴露了,引起猎豹的怀疑,得不偿失。
田芷骑上电瓶车:“上车,去跟村长道别。顺便带你去看看刁民长什么样。”
焦软抬腿坐上去,扶稳,问:“他们都暗戳戳倒腾什么呢?”
“野山鸡。”田芷的声音夹杂着呼呼风声:“买了不少工具,打去卖,被逮住了,还被罚了款。”
焦软忍不住翻白眼。
程让说得对,这种人扶持起来,也是仗势欺人的暴发户。
田芷感慨:“有心无力,怒其不争。扶贫工作难呐!”
*
焦软和田芷到村委会的时候,那家人三兄弟正虎视眈眈守在大门口。
田芷嗤笑:“妈的,又来了。”
焦软看了看三兄弟,问:“他们来干嘛的。”
“管导演组要钱。”
“这么不要脸?”
话音刚落,虎背熊腰的男人跳出来,手里拿着啤酒空瓶,指着焦软,大声吼:“他们说的那什么小组长,管钱的,就你吗小娘们儿?”
焦软呵呵一笑,脱掉新买的皮夹克,丢给田芷,转头挽起袖子:“老子是你祖宗。”
她说完,一拳招呼上。
接着又是一个擒拿手,抬腿踢掉男人手上的啤酒瓶,接回旋踢,跳跃,落地,鞋底板重重地踩在男人脸上。
动作干净利落。
其他人看傻眼了。
田芷也是头一回见焦软动手,忍不住给她竖大拇指:“好!”
焦软压了压腿,表示这只是小意思。她转头,不屑地看着躺地上那小杂碎:“怎么地,进局子聊还是私了?”还帮忙提供了一个思路:“进局子,你殴打工作人员,罚款加拘留,赔偿医疗费,少说也得万把块。我有钱,我不怕,你刚不也说了吗,你祖宗我管钱的。”
她吊儿郎当,语气比这几兄弟还要流氓痞:“怎么地,小杂碎,这事儿怎么解决,你来决定。”
那小杂碎还在挣扎,他两个兄弟就上来替他决定:“钱!我们要钱。你打,他皮厚,打完了给钱。”
小杂碎爆粗口骂骂咧咧,但是一想到这女人有钱,合着血把被打掉的牙给吐出来:“老子要钱!”
焦软冲田芷扬扬下巴:“田芷姐,我钱包拿来。”她收回脚,搀扶老爷爷似地,把那小杂碎扶起来,转头问摄像大哥:“机器开着吧?”
摄像大哥的同事被打,这几天受尽了委屈,刚才那种情况怎么可能开。
这会儿倒是开得麻溜:“开、开了。”
焦软来之前,跟程让吐槽联通卡村里没信号,移动支付的时候超级尴尬。程让嫌她烦,去提款机拿了两万块现金砸她身上。
她抽一塌钱出来,砸小杂碎。
小杂碎两眼放光。
焦软一撒:“哎呀!抢劫呀。”
摄像大哥打开机器。
“老子没抢你钱!臭娘们儿——”小杂碎举起空酒瓶砸下来。
焦软灵活避开。
身后有人飞起一脚,小杂碎躺在地上打滚。
焦软扭头。
程让面无表情:“找死。”
“程让。”焦软有些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程让:“不放心。”她没回他消息。
“不是急着开会吗。”在他毫不避讳的热烈注视下,焦软不自在,催促:“你去吧,这儿我能解决。”
“嗯。”程让转头看向那三人,冷厉的眸光,似是能割裂血肉。
焦软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他侧脸笼着光影,唇角轻扯,嗓音平静:“敢动她一根头发,老子要你们狗命。”
这人眼神太狠,三兄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焦软目送程让离开。
这时,门外突然围满了人,警察也来了。
村民们指指点点,骂那三兄弟不识好歹:“人家两个城里来的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好心好意下乡扶贫,你们家人口多,儿子多了不起!平时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连人家姑娘的钱都抢!”
“我们村穷了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老鼠屎!”
“国家还惦记咱们,愿意扶持,你们呢?白眼狼!拖后腿!”
三兄弟被骂的灰溜溜从后门跑了。
焦软穿上外套。村民围上来,帮她把散落在地上的钱捡回来。
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留下一群老人和孩子。焦软看着这群善良的老人,眼睛泛酸。
跟无奈地活着讨生活相比,小情小爱,都不算什么了。
村长仔细数了数,“这钱是两万整,姑娘,你数数看对不对。要是不对,差多少,我补给你。实在是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
焦软没数,把钱收起来,笑着说:“村长,这跟您没关系。”
有村民说:“姑娘,带着你们的人,上我家吃饭吧?我家今儿杀了一头猪。”
焦软去了。
吃完饭。
走之前,焦软拿了三千块现金,压在村民奶奶的枕头底下。转头见田芷也偷偷摸摸往茶几上压钱。
对上她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焦软从小习武,生平第一回靠武力解决问题。也是第一回,产生习武助人、帮助弱势群体的兴趣。
帮助别人很快乐,内心很充实。那一份感动,此刻,竟胜过了男女之情。
*
周末下午。
焦软坐进车里,舒服得直嚷嚷:“有暖气的世界真是天堂。”
程让轻笑:“小心,别撞到头。”
因为第二户扶贫家庭住在山里,市区的酒店自然是住不上了。那么远,折腾一个来回还不如就近住下。这两天晚上点篝火,大家围在一起烤火,感觉也还挺新奇。
就是睡觉的时候太冷了。
焦软的合约是录周末两天。田芷跟其他工作人员就惨了,得一个月待满。
焦软偷偷用程让的钱,斥巨资给节目组每个人买了一床电热毯,暖手宝,以及保温壶。
程让瞥见了,说:“叫孙固采购就行。”
焦软把手机藏到背后,想到他已经看见了,干脆正大光明败家:“孙助理是你的人,我哪好意思使唤。”
“你是青鹭的股东,办公区域在我办公室里,孙固是我办公室助理,不就是你的助理?”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焦软毫不客气地,给孙固发了一张清单,说程总报销。
孙固秒回:【好的,骄纵。】
一秒后。
撤回。
过了几秒,孙固颤抖着手重发:【好的,焦总。】
焦软默默扭头。
程让正好侧头看她,“怎么?”
焦软怀疑,这男人平时喊她“焦总”,就是在嘲讽她“骄纵”。
所以孙助理才会喊错。
*
晚上。
程让煮了一碗葱油面,给焦软做了烤鸡翅和莲藕汤。
焦软探头望了一眼那碗面。
真有那么好吃?
她用筷子点了点汤汁,放进嘴里嘬了一下。
还挺香的。
不讨厌这个味儿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不会过敏了?
她跃跃欲试,扭头朝厨房看了眼,偷偷夹起一筷子面条。
还怪好吃的?
吃完饭。
电视机开着,程让看着笔电屏幕,焦软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画面很和谐。
静谧的瞬间,程让突然侧头看向她,问:“最近心情不好?”
焦软抬眼,故作高深:“何以见得。”
程让斟酌了一下,委婉道:“你最近没以前活泼,不怎么笑。”整天板着脸,摆脸色给他看。
焦软“哦”了一声:“长大了嘛,成熟了。整天嬉皮笑脸,多不端庄。”
程让没话找话:“端庄?”
焦软一一列举她的优点:“优雅,端庄,成熟,稳重。”
程让直勾勾盯着她。
他这双眼睛生得极为漂亮。眼尾上挑,是一道冷冽又撩人的弧度。瞳仁漆黑,像幽深的古潭,藏着无法探究的神秘莫测。
当他直勾勾盯着谁的时候,这人要是个骗子,估计在他的死亡注视下,立马就会全盘托出。
他太适合去审犯人了。
此时她也像被看穿了的犯人。
焦软在程让的死亡凝视下,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
她扛不住跟他对视,别开眼:“看什么看。”
程让面不改色:“优雅端庄成熟稳重的你,很好看。”
“?”焦软神情变了又变,最后一脸戒备:“说吧,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程让宽肩稍斜,定在距她半寸的位置,垂睫注视着她,说:“做回你自己。”
焦软闻到他身上洗发水的味道,身体往后仰:“我就是在做我自己。”
“嗯?”程让敲完一串代码,可能电视机声太大,他侧头看她,嘴唇几乎贴在她耳朵上:“什么?”
他呼出来的气息钻进耳里。
这种低音炮轰炸,耳膜像是度过了一个春天。身体血液沸腾。
焦软受不了他的这个调调,脸不受控制地泛起红。
她板起脸:“你不要、不要离我这么近。”
程让倏地笑了,黑眸泛起水光,定定望着她,眸色勾人。
“也不要对我笑!”焦软补充了一句。冰山融化一般的笑容,最是引人犯罪。比百花齐放还要好看:“你笑起来难看死了。”
“焦嘤嘤,你最近脾气很差。”程让淡笑:“心情太压抑?”
焦软:“……”
程让:“想撒娇就撒,想发脾气就发。”他动作亲昵地,用手指拨开她脸颊的碎发,指腹蹭过她的耳垂,“不需要故作坚强,压抑自己。”
“……”
操!
这老男人想干嘛!
*
夜里。
可能是临睡之前,程让给到的心理暗示太多,焦软一入睡,就梦见自己释放天性,花钱买了十几个程让。
温柔的、霸道的、主动的、被动的、会笑给她看,哄她开心的。
她想要的形象,梦里的十几个程让全都有。
突然,其中一个程让拿起鸡毛掸子,一个劲儿挠她痒痒。
半夜醒来,焦软感觉脸蛋火辣辣的,浑身都发痒。
完了。
葱过敏了。
她对这套房子不熟悉,没有找到药箱。
她走到次卧门口,“程让。”焦软有气无力,头开始发晕。
程让打开门,看到她满脸的红疹,表情紧张道:“偷吃我面条了?”
焦软心虚,弱弱点头。
程让打横抱起她,把她放到沙发上。他取了药箱,拿出抗过敏药喂她服下。
焦软吃完药,躺在程让怀里,气息奄奄:“哥哥。”
程让收紧手臂:“在。”
“我醒过来之前,你不要走。”她好怕她一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死了都没人送终。
程让握住她的手,承诺:“不走。”
焦软安心地闭上眼睛,喃喃道:“我所有的密码都是你的生日……没来得及改。如果不对,就在开头加个大写的R。扶贫基金交给田芷姐,我很放心。手头还有两个游戏账号,密码也是你的生日。”她说完,又补充:“没来得及改。”
程让眸光微动,将她脑袋按进怀里,低声应:“嗯。”
等她睡着。程让打电话叫了医生。
*
这一觉,焦软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的十几个程让,一起围上来“啧”她。
此起彼伏的“啧啧”声,吵得她睁开了眼。
一秒。
两秒。
三秒……
焦软神智归位,愣怔地注视着身侧的男人。
室内窗帘厚重,壁灯微弱。
灯影从程让侧脸晃过。他长睫低覆眼睑,泪痣灼灼。一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此刻安静无害。
她枕在程让的臂弯,他的另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掌心轻轻托着她的后脑勺。是一种小心呵护的姿势。
呼吸间,全都是他的气息。
他心跳的频率,清晰地钻进耳里。
焦软彻底清醒。
内心崩溃。
她怎么!
又!
睡到程让被窝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不是的!是他!是程小白睡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