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尘寰醒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身上缓慢流淌的功德金光。
他?本就根骨不凡,就连空间法则都能被他?以凡人之躯撼动,如今一梦婆娑里走过一遭,他?竟是?已?经引气?入体,踏入修仙之境。
非但如此,有继往开来之大成就,成覆雨翻云大宏愿,纪尘寰获得的功德也很不一般。
这些功德金光缓缓地渗入了他?已?经僵直的身体,将他?身上化成木石的部分逐渐的剥离开去。
唐久早就跟他?说过,这一身木石是?他?所中?的诅咒,等到了上清界,那?里灵气?充裕,这诅咒她就很容易为他?解除。
纪尘寰并不信任素昧平生的唐久,但是?他?却相?信唐久说的这些话。
因?为对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实在太?过随意,随意到让人相?信唐久不至于为了这些小事就来欺骗他?。
仙人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在纪尘寰之前的生命里,“仙人”并不神圣,甚至代表了痛苦和邪恶。
人心贪婪,他?被一刀一刀的凌迟,流干了血,也流干了泪,只为了弥补人心的贪婪,去凿穿两界壁垒。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要?化身别人的足下尘、登云梯?
纪尘寰生在皇宫之中?,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始终在被利用、被抛弃。没有人教他?善恶是?非,他?却本能的会计较得失。
他?是?作为工具出生的,像一颗野草一样野蛮的在皇宫之中?生长起来,然后学会了隐去自?己真正?的情绪。
纪尘寰后来就真的不再?哭了,因?为他?发现,哭泣是?没有用的。任凭他?怎样的哭喊求饶,那?一刀一刀划向?他?的动作并不会停止。
时间留给纪尘寰最淋漓的伤口,让他?习惯了疼痛。但纪尘寰没有一刻认命,他?只不过浅浅的蛰伏下去。有朝一日,他?终究要?冲破豢养他?的皇宫,向?那?些践踏他?的人加倍讨还。
只不过,还没有等到纪尘寰为自?己的一场复仇积蓄足够力量,一切却戛然而止。
有人在纪尘寰即将与这肮脏的俗世共焚之前拉住了他?。
纪尘寰不知道那?双手是?将他?拉上来,还是?会将他?推入更深更绝望的深渊,不过好在,如今他?也不是?小时候那?样的柔弱可欺了。
他?收敛了自?己的全部情绪,伪装成天真无垢的样子。
纪尘寰从小到大接触的人也并不多,但是?却对人心非常敏锐——如果但凡他?有那?么一分不擅长把握人心,或许他?就没有机会长到这么大。
在对人心的揣测与剖析之中?,纪尘寰找到了从他?人身上汲取利益的方法。
人心可愚,人心可欺。谁的往前走的道路,不是?生生的踩着别人的血泪呢?
纪尘寰不觉得自?己是?错了,他?只是?再?也不愿意流血和流泪了。
所以他?攀住了唐久的衣角,毫不犹豫的拉住了唐久的手,并且在和唐久并不熟悉的时候,就已?经试图利用她了。
纪尘寰知道唐久可能来自?于这些人做梦都想去的上清界,他?想用唐久为自?己复仇,所以就言语引诱,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想让她心软。
纪尘寰小心拿捏着分寸,可惜唐久终究没有如他?愿望的那?样一举倾覆了这个国。甚至,唐久还心慈手软的放过了那?个老道与皇帝。
纪尘寰笑着,但是?心中?在不满的同时,也昂扬起了一份斗志。
他?很有耐心,而这人将他?带入到上清界,那?里又是?另一番的天地。
人的寿命漫长,修士的寿命更加漫长,在漫长的时光中?,纪尘寰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够将唐久化作他?手中?的刀刃。
而没有等纪尘寰开始徐徐图之,一切就变故突生。
他?的意识被恍惚拉入到了一个幻境之中?,宛如婆娑一梦。
梦醒之后,纪尘寰清晰地意识到,在那?个世界,他?的灵魂被割裂成了两份,一份是?高高在上却抱憾终身的千古一帝,而另一份则是?不肯承认自?己动了心,却愿意用下半生去追寻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在世间零星痕迹的痴人。
当时身在局中?,纪尘寰尚且看不清形势,而如今抽身而出,纪尘寰将那?一世的两份记忆仔仔细细的在心中?梳理一遍。
他?现在只是?活了十几?岁的少年?人,心口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承受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纪尘寰听见自?己耳边有的人声,也能够清晰的判断出说话的人是?谁,可是?一直到酝酿了许久,纪尘寰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在那?个梦境之中?,看似他?是?主角,拥有波澜壮阔的人生,可是?对于纪尘寰本人来说,“唐久”这个名字就像是?世界上最短的总结。
纵然是?史家工笔为他?书墨千篇,可是?纪尘寰的一生,“唐久”两个字就仿佛已?经说尽。
——他?一生的快乐源自?于此,一生的痛苦和遗憾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