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阁老?的孙女儿选作了太子妃,倒也算不得什么奇事,陈阁老?虽是年老?致仕了,几个儿子也没?一个得任高官的,可他的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太子原来也不是真心想要纪子悦为妃,两家之间挑中了陈湘宁,还得更圣人皇后的心。
可睿王却说了这?话出来,圣人竟还许了,宋荫堂是庶吉士,往日里办的就是草拟旨意,前朝还没?发旨,他就已经知道了,急赶着回来告诉祖父。
宋老?太爷连连摇头,这?消息一出,也无暇顾及家里这?摊子事了,在书?房里又是转圈又是叹息,祖孙两个商谈许久,点灯熬蜡,第二?日宋老?太爷便称病递了折子,说是感了风寒。
他这?一病,宋家就算是闭门谢客,等外面?传了消息,他已经称病两日,再送来的登门帖子收是收了,却叫管事一个个出去回,说是老?太爷病了,正在静养,也无力气再见外客。
既有了这?么桩事,甘氏跟宋之湄的事儿自然得往后压,这?时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甘氏一口气儿又缓了过来,握了女儿的手淌泪:“娘怎么不知道你心里这?份委屈,可再委屈咱们也得咽了,且等着看,我便不信没?有咱们得意的时候。”
嘴上这?样宽慰了,心里却明白,如今就是靠着老?太爷老?太太,往后要是没?了老?太爷,除开得这?一笔家资,女儿说亲依旧不过是小官富户,再高些的门第怎么能进得去。
两个人先还相对垂泪,往后只怕连跟着老?太太出门饮宴都不成了,哪知道外头竟传进来这?么一桩好事。
陈阁老?的小孙女儿选成了太子妃,宋之湄一听这?句,差点儿失手砸了药碗,拉了水晶问道:“当真?”这?个陈家姑娘,原来就是同?她交好的,宋之湄因着她还看了许多诗书?,若不然那?一回跟赵士谦遇见,也插不进那?许多话去。
水晶喜极,连连点头:“当真,姑娘可算是时运到了!”
宋之湄同?陈湘宁算是闺中蜜友,热乎的那?一阵里,绢帕子递来送往,写过书?信送过点心,去了一趟圆妙观,虽淡了下来,可陈湘宁是个十足的好性儿,宋之湄伏低做小,两个虽不比原来亲近,也依旧还有书?信往来。
她要进宫选秀,宋之湄还绣了帕子给她,绣的是富贵牡丹,花样俗虽俗些,却是好意头,陈湘宁不及还礼,还是陈家人送了一盒子龙须酥来。
陈阁老?已经致仕了,宋之湄还当这?位陈姑娘是怎么也不会入选的,也不过是给一个好听些的名头,哪知道她竟真个撞了高运,竟能选成太子妃。
陈湘宁如何撞了高运的,宋之湄此时也不及去想了,心里头连点忌妒的心思都没?升起来,就先想着要给她写一封信去,她抖了手指了白露道:“赶紧取笔墨来,把陈家姑娘送我的花笺取出来。”
闺中女儿长日无事,陈湘宁拿手的就是制作花笺,那?一回送她的是红枫叶,还曾戏谑过是红叶传书?,论理?不该知道这?些,可她看了一肚子的书?,见着宋之湄的时候便把这?些说给她听,宋之湄心里不爱这?些,可既她喜欢,便也跟着符合,这?才?聊了下来。
陈湘宁同?她原就差得多,当日还能暗存心思比较一番,如今连比较之心都生不出来,宋之湄脸上红了又白,白过了再红,搓得手心直发烫,这?一封信要怎么写才?好。
她是满腹欣喜,宋老?太爷那?儿却不好过,这?一场风寒,只有一二?分是真,□□分是作假,先把眼前这?场子混过去再说。
宋老?太爷躺在病床上一声一声的叹息,西院里却欢天喜地,旨意已经下了,陈湘宁却还有一年才?及笄,宫里给她挑人教导规矩,陈家一门见她又再不相同?,原来屋子住得那?样紧窄的,也单给她空了个小楼出来,家里这?许多姐妹,当中适龄的却只有她一个,她这?份运气,羡慕也不羡慕不来。
一样是作妃,纪家便愁云惨淡,纪子悦要跟去北地,她的年纪还更长些,纪夫人进宫求着再留一留女儿,皇后娘娘叹一口气:“都到了这?份上,你又何必再留她。”就怕留下一个祸根,手心手背都是肉,磨着哪一块不疼呢?
这?些个事俱是主子们烦恼的,宋老?太爷称病不出,宋老?太太也重又打起醮来,西院便是要闹,也不敢这?时候闹,一时间宋家竟比原来清静了许多。
上头主子们歇了,丫头也一样跟着歇下来,石桂的脚踝天天揉着药酒,可到底还是一块骨头凸出来,不似原来那?样灵活,繁杏看过一回:“你这?脚且得正骨呢。”
石桂犯了难,她是肯正的,哪里去看靠得住的大夫,锦荔知道她脚伤难好,啧啧两声:“要嘛你多折几艘彩纸船?端阳节的时候求一求龙王爷?”
淡竹一声“呸”了出来,锦荔挑眼儿看了她,四?月初八换夏衣,进了端阳节,天已经热得穿不住绸衫子了,这?一季有这?许多琐碎事,叶氏的身子又不好,夏衣便不如往年,颜色差着许多,丫头们也不敢说嘴,只私底下报怨两声,把旧年剩下来的料子翻出来,看着配一配。
石桂却很喜欢发下来的青碧料子,看着就是一身清爽,寻出两根柿子红天水碧的腰带,缠在腰上再挂上些荷包腰饰,越发有了沉静模样。
她脚上受伤,葡萄一听见信儿就来看她,幽篁里如今成了一块宝地,宋荫堂虽还没?挪进去,屋子却已经先理?了起来,住个姑娘跟住个少爷再不相同?。
幽篁里种?着百来杆翠竹,里头落地罩飞罩也都是以?竹为题,屋子倒不必大动,只陈设换过了官帽椅山水云纹石的长案卧榻。
葡萄再没?成想还能比原来更好些,院子里头的小丫头子,知道她是幽篁里的,哪一个不巴结着,她原来成日发愁,脸颊都凹了进去,心里一松快,人显得气色都好了许多,这?么回去,郑婆子便有些神神叨叨的,真当是钱姨娘的院子里头有古怪。
她兼着小厨房,花了大价钱在朱雀街上求了一枚圆妙观的灵符来,这?才?放下心,寻常却也不敢再迈进钱姨娘的小院子了。
葡萄带着新鲜果?子来看石桂,宋荫堂人没?进,东西已经慢慢挪进去了,既是大少爷的院子,厨房的婆子怎么敢怠慢,按着上房的例送东西过去,里头丫头还没?添,葡萄九月吃了个肚儿圆。
这?新樱桃叶氏这?儿得着一筐,各种?送上些,小丫头便没?落着多少,葡萄一下就送了一碟子来,淡竹一面?啧啧出声,一面?抓上一把,往石桂手里一塞:“还是你姐姐想着你。”
“干娘也念了你几回,说给你熬了大骨头汤,好好养养脚,想吃什么就告诉她,她做了送来。”却绝口不提回去养伤的话,怕一出来就再难进来了。
石桂乐得有骨头汤喝,她伤了脚,郑婆子的孝敬却没?断,不吃自然是白不吃的,想一回道:“这?时节得收榆钱了,我倒想吃榆钱糕。”
葡萄抿着嘴儿笑了,她去了几份燥意,人倒安静下来:“那?有什么,我也得闲,我做给你就是了。”葡萄是真心感谢石桂,若不是她想的这?么个法子,一辈子都得跟着钱姨娘,木香上回来看她,还说她的运道好,竟落在这?么块宝地上。
石桂吃了一把樱桃,这?时节就是沾着鲜味,好的还没?上来,皮子上还有许多泛白的,可一屋子人也吃得津津有味,锦荔往门前过了好几回,无人开口答理?她,翻脸走了。
第二?日郑婆子才?送了榆钱糕来,锦荔就拢了一大盒子的蜜饯玫瑰金橘,还有一把大樱桃,来来回回的分发,就是没?往石桂这?个屋里头拐。
淡竹怎么不生气,石菊还拉了她:“且别惹事了,太太还在养病呢。”
石桂却摇摇头叹一口气,淡竹这?下子可炸了:“你也觉着得忍不成?这?是打谁的脸呢!不上台盘的东西。”
石桂笑了:“我是替高升家的叹气呢,太太那?儿才?刚得着,她也已经有了,你说这?樱桃是打哪个筐里摸出来的?”
淡竹没?想到这?一茬,“扑哧”一声笑了,锦荔还得意,高升家的进来回事,一看见樱桃梗叶气得脸都红了,春燕繁杏两个笑盈盈看了她,锦荔既送了来,她们自然要谢一声,高升家的涨红着脸,把侄女儿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