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甲虽口拙,也跟着?高升跑过店铺田庄,里头的门道摸得?清楚,拎了一篮子结子,就在宋家的店里寄卖,他把这事儿瞒下来,哪个也不会捅上?去,何况高升还不在金陵。
进了店的结子卖的价钱又不一样,小的二?十大?些的三十,因着?是高甲拿去的,那些个伙计还拿他取笑了一回:“帮着?相好?的卖私货呢。”
高甲面孔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别瞎说。”三个字就出了一身汗,几个伙计还啧啧出声,挑了那双鱼的结子看那尾巴用了三四种颜色的丝绦,当真跟活鱼似的,捏起来一看:“手艺真是巧,高大?哥真是有福气,这样的小娘子,必是生?得?不丑的。”
高甲同他们夹缠不清,干脆不再说,请了一回酒,这东西便?不入帐,卖了多少钱全一并?给了他,掌柜的同高升是多少年的相识了,捏着?胡须了笑得?一回:“这女子不错,等你爹回来,叫他替你提亲去。”
高升家的虽奴,老太爷却有意?放了高甲,原来早就要放的,还是高升先回了,儿子是个结巴,本就不能考举,早早脱了籍也是无用,不如?就跟着?他学做生?意?,家里那些个田地,还能附了宋老太爷免去赋税。
掌柜的甚样人物不曾见过,高甲打小是他看着?长大?的,再没有办过这样的事,这个姑娘竟没动歪心?思,肯自家做活计赚钱,那就是个心?正的,心?正加手巧,日子就能过得?好?。
高甲急得?满头是汗,店里俱都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再逗他,他逗得?半个月往庄上?送吃食米粮的时候,便?把这钱带给石桂。
统共二?十只结子,竟也有半吊钱,拿红绳子串了,提在手里沉甸甸的,石桂喜笑颜开,她一笑,高甲也跟着?笑起来。
石桂先还欢喜,落后一想数目不对,刘婆子替她卖帕子,也还得?抽个头呢,何况是往店里头寄卖,哪一家不得?抽大?头,能余下一半来都算厚道了。
石桂提了钱串儿:“这些个店家就没抽成?”
高甲来的时候就想到她要问了,在肚子里想了百来回,到了嘴边依旧吐不出来,一急又要出汗,石桂笑一笑:“我熬的蟹酱,给你带回去,配饭佐面都成,鲜得?很。”
跟着?郑婆子学到许多,泡玉兰片熬花酱都成,石桂还雇了两个娃儿,替她去收木樨,制成小珠儿挂在结子底下,这样一个便?又得?贵上?一二?文。
高甲坐下来喝了茶吃了点心?,这才缓过劲来,咽了一口茶道:“我托了柜上?,不曾抽成。”石桂替他续了茶,越发得?谢他,可?除了吃食也没什么能给的,七月里山上?收了甜枣子,给他一篓儿,又让他带东西给淡竹石菊。
“我两个姐姐在太太院里,只当我是叫罚出来的,你替我给她们报个信儿,就说我在此间很好?,该回去的时候自然就回去了。”告诉了淡竹石菊就是告诉了葡萄,写的信回过去,还给她们一人绣了一个荷包。
高甲等着?面上?来,刘婆子替他面里头打了两个蛋,又切了小菜,还有一只炖猪脚,自叶文心?来了,一家子吃用好?了许多,刘婆待她们也越发敬重?仔细,眼见着?石桂拿了一罐头蟹酱来,高甲就耳根直泛红,刘婆子还有甚没见过的,端了小菜往桌上?一搁,眼儿一转,轻轻笑得?一声。
等高甲吃饱喝足,卸下车上?的米面细布,石桂便?捏着?一枝笔记帐,腰上?还挂了一把小算盘,一看就是能干的,一面捡点着?造册,一面同高甲说定了再买些各色丝绳回来。
高甲吞吞吐吐,半晌才问:“你作甚,要卖这个。”府里的丫头有月例银子,石桂到了这头,钱只会多不会少,还去攒这百来文作甚。
石桂笑一回:“我总归无事做,手上?闲着?也是闲着?。”同他交情不深,赎身的话在他跟前也不必提,高甲也知石桂不曾说实话,也不再言情,捏了石桂写给他的纸,再不曾想她的字写得?这样好?。
捏了石桂写的单子出去,心?里喜欢她能干不懒怠,看着?也不是个多话的,想一回母亲欲替他和表妹定亲,心?里便?又烦闷起来,驾了车慢慢悠悠回城去。
春燕那头月月都送布来,还有药材香料,按着?叶氏的例,把一月的东西分送过来,石桂点了细布细纱,还想着?拿出来给叶文心?做衣裳穿,叶文心?摇一摇头:“你看外头哪有穿纱的,细布就很好?,原来竟不知道这个比绫罗缎子要透气。”
石桂干脆替她存起来,这些东西换钱也是价值不菲的,看看这些东西,欲言又止,送了这些来,怕是一时三刻出不了金陵了。
一并?送来的还是书册,石桂记着?布匹,叶文心?着?手翻了书,俱是她从前就爱看的,捏了书册抿出一个笑来:“是不是你列了书单子?”
这些书是宋荫堂着?手办的,宋老太太不许他常出门,就是怕他往庄子上?来,见着?叶文心?,两个再扯出些什么来,原来不曾有过,如?今也还是没有的好?。
两个总归不能成姻缘了,那就干脆斩个干净,彼此安生?,宋荫堂除了服也能开始说亲,叶文心?虽难办些,宋家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只这两个再不能呆在一处。
“我可?没这神通,姑娘先来瞧瞧这个。”把那半吊钱一提起来,叶文心?倏地笑开了,她再没想过真能赚这些:“怎么有这许多,你不是说至多百来文了?”
“高甲托了熟人,店里没抽头。”石桂把这一串钱递给叶文心?,虽艰难到底还是有赚头的,两个闲着?总也无事,一月光是吃用月钱是再吃不完喝不完的,可?要买些旁的,难道还要伸手问叶氏讨要不成?
叶文心?抿了嘴儿,头一笔钱赚进来,怎么也是高兴的,面上?少有的显出点喜意?来,宋荫堂除了送书,还送了许多颜料来,知道叶文心?爱画,虽不能跟原来她画画时铺得?一屋子的笔墨碳条,也算得?齐全,她便?想着?画些画,看看能不能寄卖掉。
没甚名头的,书画最贱,叶文心?最会画的是仙域志,却不愿意?拿临摹了假的去卖,石桂看她落笔又一样是细工画描,倒不舍得?就这么贱卖了:“姑娘画出来,我绣成座屏,配了木架子,说不准卖得?更贵些。”
叶文心?三两笔就画了一丛兰花出来,连纱都是现成的,素纱拿出来打样绣花再做成座屏,花的功夫虽多,可?这么一个东西,就值得?几两银子,若是木料用的好?,还能更贵些。
两个正在商量,菱角在院门外探了头,石桂冲她招招手,她却不踏进来:“我娘做了小菜,请石桂姐姐过去尝尝味儿。”
石桂搁下手上?的活计,知道必是吃的荤,跟了菱角到门边,碗里垒着?几块肉,菱角馋得?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同石桂一人一块,石桂把多的那一块给了她,此地富裕也比宅子里头小丫头子也顿顿有肉,菱角嚼了满口肉汁儿,舔了嘴唇道:“姐姐,你是不是往后就要嫁给高家大?哥的?”
石桂一怔,失笑出声,捏着?她的鼻子,看她粉白的脸儿上?升起红晕来,摇手直求饶,这才问她:“你听哪个说的?”
自然是听了刘婆子说的,刘婆子一路送出去,回来看着?石桂捡点东西,觑着?她倒有些不敢说,还把话咽了回来,往厨房里捡点粮油,点点女儿的鼻头:“咱们今儿夜里吃烧猪肉。”
菱角听见有好?吃的自然高兴,跟在刘婆子身后添柴烧肉,叶文心?守孝吃素食,刘婆子便?让女儿往田间去摘些鲜蔬来,不拘是什么,素的就成。
猪肉下了茴香八角炖得?酥烂,挑一块出来给菱角尝味儿,菱角要把肉给石桂送去,刘婆子笑眯眯:“去罢去罢,往后跟着?她可?有好?处呢。”
菱角听不明白,刘婆子便?道:“等她嫁给高管事的儿子,往后也是管家娘子了。”菱角还是懵懂年纪,张口就把刘婆子说的话告诉了石桂。
“可?不能胡说,他不过来送东西,我又托了他卖结绳,这才多说两句话,要真这么着?,你往后是不是要嫁给货郎?”石桂打趣她一句,菱角吐吐舌头,货郎的博浪鼓儿一响,她就跳了起,身上?分明没几外钱,便?饶一饶饴糖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