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就在钟表铺子里头问价,没个看钟点东西搁在身上总是不便,回回只能抬头看太阳,可一天比一天热,抬头也看不出几时几刻来,都已经住在钟表街后巷子里了,这才想起要买一块怀表来。
制表的?工艺还真是从西人那儿传出来的,许多老铺子里头的表匠还?是西人,头发都半白了,收了一票小学徒,连那些学徒都已经是儿孙绕膝的?年纪,自开国通了海禁以来,钟表街自一间铺子开到一条街。
百来年的?光景,这一条街上无所不包,搁在几案上的?小座钟,三?层楼还能站人的楼钟,自然也有揣进怀兜里头随身带着走的怀表。
这东西是贵物,自然做得精细,嵌宝石的也有,烧珐琅的?也有,做成兰花牡丹的?是给闺阁女儿用的,做成素面雕竹的,那是给男子用的。
原来叶文心屋里就有一个座钟,样式做得极富丽,是别个送的?,她并不很爱,搁在多宝格的角落里,给丫头们瞧钟点用。
石桂还?不知道怀表要多少钱一块,在门前见了,心中意动,晓是一时半会只怕买不起,也经不住要进?去问个价,里头有舟有船有车有马,件件精细,原来是西人把制表的?手艺传进?来,后来便是穗州本地的表匠做好了,送到外头去卖,只说西人的?地方乱得很,哪能静下心来做这些?个。
石桂仔细去看钟表,一半儿是金的?嵌宝的?,一半儿是瓷的画着图样的,上头都没标价,只有面询两个字,一看见这两个字,就知道连问都问不起了,她不甘心连价都不问就走,可学徒耷拉着脑袋半天不动,光看衣裳就知道买不起。
别个不来招呼,她便自个儿问价,手指头叩一叩柜台搭板,小伙计这才抬了头,这会儿才看见石桂生得大眼弯眉,搓一搓手,明知道她买不起的,还?是笑起来:“姑娘要问些甚?”
“不知道最便宜的?怀表要多少银子。”这些?表贵就贵在嵌的?那些珠宝上,石桂是宁肯不要这些?的?,就用素银的表面,能挂在脖子里头就成,也不必有什么花样。
小伙计笑得一声:“这得看大小,能揣在身上带了走的,没这个数,可带不走。”说着伸出手来,张开一个巴掌,比了个五。
石桂知道这是五十两的意思,比她想的还?是贵了许多:“若是不嵌宝不要金的?呢?”她是用来看时间的,往后要置铺子,总有用的上的?时候。
小伙计面作难色,带这些?的?哪个是真个为了看时辰,还?是用作送礼装饰,不嵌宝不雕花,老师傅也没赚头,素面的不说这一家,哪家铺子都没有。
石桂叹息一声,谢过他开门往外走,只见明月从街那头过来,手上拎着个布包,眉头却皱着,从他脸上还?真是少有的?看见烦恼颜色。
明月身后还跟着一个兵丁,同他在路上就争执起来,彼此说上两句,那人啐了一口,明月看他一眼,两个都不乐,那人扭头便走,两步开外还?又回转身来,指着明月的?鼻子,气极败坏的模样。
明月没理会他,抬头看见石桂站在铺子门口,一下子咧开嘴笑起来,把怒气抛到脑后,小跑两步往前来:“你怎么在这儿?”
说着又去看石桂身后的钟表铺子:“你要这个?用得上?”军营里插一根棍儿看钟点,日头到了正当中,一天的早练才算完了,可石桂这么怕热,怎么经得起晒,看她空手出来,知道她没买。
石桂一把拉了他,不许他进?门去问:“我不过白问一声,就是有那闲钱也不能用到这上头,咱们还?买屋呢。”最好离得秋娘喜子近些?,这地儿的房子可算不得便宜,一块怀表都能置半间院子来了。
明月笑嘻嘻的,看见石桂就一点火气都发不出了,才还?气得七窍生烟,看见她又是推又是拉,还?低头看他手里拿布包袱,问他都收拾了什么回来,明月把那布包一晃:“全在里头了。”
他的?全付家当就是两件布衫子,一付绑腿一条裤子,再有就是一小包银子了,这段日子的?做工的钱还没领,全掏出来给了石桂:“你替我收着。”摆在他这儿也不知甚时候就没了,明月手上没数,喝酒吃请从来不吝啬,有人问他借钱周转,他也肯通财,回过神来就没多少了,如今可不一样,他得攒钱讨媳妇呢。
他就休一天,一天歇完还?得回去赶工期,待走完了,石桂才问他:“才刚那人是谁,作甚同你争起来?”
还?不是因着吴千户,吴夫人看了明月三?四年了,女儿一天一天大起来,跟她爹是活脱一个性子,拿针是怎么也不成的?,看见帐本就头疼,偏偏还有一个爹处处疼着她,这付性子嫁出去怎么能不吃苦头,纵是个没爹娘的?,那她也得当家,当不得家叫什么主母。
再看不过明月去,也确是想着一样好处,上门女婿哪还有什么好材料,明月就是一块好材料,人生得好不说,又不是那等软趴趴只知道靠岳家的?,有主意肯吃苦,女儿托给他,成了亲还能住在家里,再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