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最猛胜首尾相连,宛如搭起了一座蜂桥,高濯只在这群毒蜂的背上短短停留了一下,接着就被它们极快的扇翅频率振出来气流轻轻托了起来。
蜂桥托着高濯迅速升高,停在了那片瘴云的后方。
身下蜂群振翅漾起的浅浅的气流吹拂过脸颊,高濯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虚脱的乏力,甚至还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劫后余生的窃喜,就连那几百只最猛胜振翅发出的阵阵嗡鸣声,都成了无比悦耳的声音。
没有支撑点,高濯有些艰难地扬起下巴,入眼一片暗沉沉的紫色妖雾,那身裘衣在瘴云之中若隐若现,虽然最猛胜刻意将她带到了离瘴流较远的地方,但还是有不少瘴气被夜风吹了过来,扑在脸上,又随着呼吸钻入鼻腔,呛得她忍不住咳嗽。
那落迦回头看了她一眼,高濯吓一跳,慌忙摆手,“我没事!没事!”捂着嘴低下头,把脸深深埋在了胳膊下面,盯着下方最猛胜的背脊上的花纹,一颗心狂跳不止。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没有人类能在那样强烈的瘴气下坚持那么久,那落迦毫无疑问是妖怪。
至于他是不是奈落,高濯其实并不在乎,也不怎么害怕,毕竟传言再怎么耸人听闻,终究也只是道听途说,弥勒根本就没有见过奈落,那些事迹也只是由他祖父和父亲空口相传,加上一个被诅咒形成的风穴,几乎让奈落“邪恶至极”的本质有如实质,根深蒂固在了他的脑海里。
然而,风穴之所以会存在,难道不是因为弥勒的祖父先去招惹了奈落吗?有谁规定奈落不能还手了?除妖之人与妖怪不共戴天,杀死妖怪抑或被妖怪杀死,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后果,弥勒想报仇是他的事,她高濯一介外人,犯不着和他同仇敌忾。
高濯甚至觉得,就算那落迦真的就是奈落,只要他一不杀自己,二不逼自己做有违良心的坏事,比如强迫她杀人吃人什么的,别人眼中的奈落是怎样的,跟她有什么关系?这里又不是法治社会,自己充其量只会躲得离他远远的而已。
但是现在……
高濯默默地闭上眼睛,心中涕泗横流,躲?怎么躲!她现在除了老老实实跟着那落迦回人见城抱紧他的大腿,根本无处可去好吗!自己身上有着酒吞童子的气息,只要稍微脱离他的保护范围一步,转头说不定就会立刻被那些忌惮鬼王复活的妖魔鬼怪撕成碎片!
虽然不知道那落迦为何暂时留着她的性命,也不知道这条命到底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失去利用价值,但是眼下,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先苟一苟,能苟多久苟多久,万一就摸清那落迦的目的,撞狗屎运活下来了呢?
……
正胡思乱想,那边,夜叉突然开口了。
“奈落,看样子你很早就知道鬼王被源氏做成灵媒了啊,消息还真是灵通。”
高濯本来还以为夜叉看到她没有摔死会大发雷霆,有点提心吊胆,生怕一妖一鬼打起来会殃及池鱼,谁知道听他的语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好像还有点松了口气似的。
而且他刚才说什么?灵媒?
这个词有点熟悉,高濯总觉得在哪里听过,想了半天却没想起来,只好两手捂着鼻子嘴巴,再度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落迦的背影,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落迦一句解释也没有,轻描淡写地道:“哪里,是你们太孤陋寡闻了而已。”
夜叉脸一下就黑了。
高濯也有些无语,不是在遭受万鬼啃噬吗?为什么还能这么刚!他就不怕真的打起来自己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她这么想着,突然,眼睛里传来一阵针扎的刺痛,好像被什么灼烧了一样,接着,视线中出现一片暗红色的模糊的影子!
高濯“嘶——”了声,下意识地就要去揉眼睛,双手刚一松,那些被阻挡在鼻端的瘴气顿时一窝蜂地涌了进来,比之前更加浓烈,呛得她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捂着嘴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喉咙冲上一股腥甜。
她听见夜叉痛快放肆的大笑:“哎呀哎呀,好浓的血腥味啊!我看,根本不需要恶罗王动手,你那肮脏的瘴气就能要了这个女人的命!本大爷就是把她留给你又如何?”
掌心满是血沫,高濯盯着双手怔然了片刻,拿手背擦了擦眼睛,模糊不清的视线中,手背一片刺目的鲜红。
正在愣神,头顶忽然罩下一片阴影,紧接着便有什么松松软软的东西盖在了她的身上,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瞬间就隔绝了空气中的瘴流。
高濯呆呆地趴着,整个人被罩在一片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脑袋上似乎压着什么,有点重,压得她很不舒服,高濯想翻个身,然而身下没有支撑点,她动不了,只好把手伸出去摸了摸,摸到了头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愣了愣,又摸了一下,指尖触到了一截长长的兽吻。
“把手放进去,别乱动。”远远响起那落迦低沉的声音。
高濯听话地把手缩了回去。
她身上盖着的,竟然是那落迦穿着的那身裘衣。
高濯闭上眼睛,手从里面将裘衣抓的紧了些,贴着自己的脸,似乎这样就能免受瘴气的侵蚀。
她就知道,那落迦不会这么快就让她死掉。
.
再度睁开眼时,高濯发现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眼睛依然有些刺痛,但是比之前缓和了不少,她坐起来,一扭头就见自己身边还蹲坐着一个小侍女,双手抱着膝盖,睡得脑袋一点一点的。
高濯轻轻摇了摇她:“山杏,山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