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束青丝,以红绳相缠。
只如今红绳已经残旧,褪去了最初鲜艳美妙的颜色,只余斑驳的脏污,几欲断开。青丝却依旧漆黑坚韧如昔,可惜未经妥善保管,蒙了一层灰败。
时陌随手递给长歌,长歌接过握在手中,下意识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都说当年的贵妃娘娘盛宠无双,她一直无法想象,直到此刻将这束青丝握在手心,她方觉传言未必不真。
本朝还从未听说过哪个女子能与天子结发定情,天子统御九州四海,至高无上的权势与尊荣,皇后虽是他以正宫之礼迎娶进门,大婚之上却也并无结发之礼。只因天子拥有的是天下与后宫,而皇后说到底,妾之前还有个\"臣\"字,不过是替他统御六宫的其中一个臣,是没有资格与他结发的。
上辈子时陌与她结发,亦不过是情到浓时床笫间的盟誓,并非迎娶她时的礼仪。
长歌万万没想到,懿和帝竟也曾做过与女子结发之事。
但那又能如何呢?结局依旧那样不堪。
还不如没有。
“你拿回来做什么?”长歌将那束结发随手放在一旁,叹道,“婆母未必还想见到这东西。”
“先拿回来,择日再物归原处。”时陌走至长歌身边坐下,漫不经心道。
“物归原处?”长歌转头看向他。
“嗯。”时陌不疾不徐替自己倒下一杯茶,嗓音淡淡道,“当日冷宫桌椅腐烂不稳,母亲随手拿来垫了桌角,也不知是怎么被找出来的……我也是到了宫中才发现原来是这东西,想想也不好白跑一趟便顺手拿了。但真拿回来我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那便择日再跑一趟,再垫回原处去吧。”
长歌:“……”
长歌忽然有点明白,为何懿和帝要忙着追封何氏为皇后了。
应该,纯粹是,被气的吧。
他一生难得与一名女子结发盟誓,虽最终负了心,但他私心里必定是并不认为自己有错的,反会认定,能被他所负就是那女子的福报,若无这份福报,她连被他负心的机会都没有。
那女子应该捧着这份福报过一辈子,直到死去,直到死后。
他一直这样认定,不想某天一个晴天霹雳下来,他骤然间发现,原来一切与他设想的不一样。那女子非但没有捧着她的“福报”死去,反而眼睛都不眨下地拿他的定情信物塞了桌脚,将它永远扔在了最卑微灰败之地……
骄傲如天子,如何接受得了如此的挑衅与践踏?
要说何氏这次有多厉害,长歌想也未必,不过是运气好。此消彼长,懿和帝越恨时陌的母亲,便越要将何氏捧得高高的。
这个道理便如同小孩子负气,甲与乙若是为敌,我越讨厌甲,自然就越要亲近乙,让甲好好瞧瞧,何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这次虽然让何氏平白捡了个大便宜,但长歌自心底觉得,自己这个婆母真是……干得漂亮!
倒也与自己记忆中那个大周第一美人的性子重合了。长歌只觉痛快解气,丝毫也不怀疑这东西乃是何氏捏造嫁祸。
她沉吟了一下,看向时陌:“择日不如撞日,你便即刻入宫,再塞回桌脚下去吧。”
时陌喝茶的动作一顿,转头,挑眉看向长歌。
长歌对上他的眸子,见他一瞬不瞬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忍不住笑道:“看什么?”
时陌将杯子轻放回一旁案上:“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找个地方收好,抑或是供至母亲的灵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