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如何帮你?”
裴锦直直看着长歌的眼睛,里头燃着迫切希冀:“娘娘可否写信给晋王殿下,求他不要取消婚约。只要娘娘开口,不论是什么,晋王殿下都定会答应您。”
长歌微微讶然地看着裴锦:“我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的。”
裴锦一怔,而后苦涩地垂下眸去:“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是幡然醒悟,才晓得我都已经穷途末路了,还有什么骄傲的资本呢?毕竟我的爱情它早就已经低到了尘埃里。纵然他娶我是为了你,我也可以不在乎,只要能做他的妻子,我相信,往后长长久久的年岁,他总会被我感动,我总能得到他的心。”
裴锦复又看向长歌,眸光定定:“娘娘若帮我这一回,裴锦今生做牛做马,但凭差遣。”
长歌静静看着眼前这张素净的小脸,清冷的模样与她眼中灼灼燃烧的执念格格不入。
半晌,长歌轻道:“裴锦,你告诉我,我有什么资格写信给晋王?我若接受了他的感情,或能干涉他的决定,但我没有。我既拒绝了他的感情,却又利用他的感情,回过头来对他妄加干涉,岂不是太卑鄙?”
裴锦听到此处,脸色煞白,仿佛受不住长歌紧接着将要说出的话一般,急切地打断,扬声道:“我可以为顾贵妃平反!”
长歌双眸顿时微眯。
裴锦紧紧看着长歌,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更加斩钉截铁:“只要我能嫁给晋王,一旦晋王登基,我便是皇后,届时,我便以后宫之主的身份下令重查当年旧事,为顾贵妃沉冤昭雪。”
长歌抿唇不语。
裴锦当她动摇,连忙继续游说道:“顾贵妃是秦王生母,秦王多年来都活在顾贵妃的阴影之下,个中艰辛与心酸,别人不知,娘娘是他的枕边人,难道还能不知吗?秦王贵为皇子,却连个臣子都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这辈子处处艰难,在朝中步履维艰,全因顾贵妃蒙冤殃及了他,他何其无辜,奈何身陷困境无能为力……只要娘娘助我登上后位,我便可替顾贵妃平反!让秦王殿下从今往后皆可堂堂正正站在朝中!”
长歌静静看着裴锦,半晌无语,而后轻轻一声笑了出来:“走吧,裴锦,别再来了,别说我不能,便是我能,我也定不与你为伍。”
“为何?”裴锦睁大了眸子,里头满是惊讶和不解,“娘娘不想帮秦王吗?”
长歌淡道:“他不需要我帮,他从来便堂堂正正顶天立地,从来便是。而你,说起他时眼中莫名的优越感却是为何?别说你还不是皇后,便是你真的成了皇后,你也不配用这种眼光去看他。”
裴锦浑身一颤,懊悔地睁大了眼睛:“我不是这个意思……”
长歌懒于再同她多说,挥了挥手。
裴锦毕竟骨子里有着根深蒂固的骄傲,见状,不再纠缠,垂下眸去掩去了眼中屈辱,拳头死死攥紧。
裴锦回到护国公府,满身疲惫。裴夫人正在高高兴兴地看布料,见她回来,叫她一同来看,她懒得应,只顾自己恹恹地回了自己房中。
推门而进,只见房中等着一名女子,正不疾不徐品茗,她也不惊,淡着脸一言未发。
等在裴锦房中的女子正是户部尚书何晋之女、景王的表妹何雅,她见裴锦神情低落,心中便明白了过来。
“失败了?”
裴锦淡淡“嗯”了一声。
何雅“咦”了一声,满脸惊讶的样子:“可是按我教你说的?”
裴锦冷笑撇了她一眼:“不说秦王还好,一说她立刻变脸。我早就说过我不要去求她,你却偏要我去搏一搏。如今可好,徒劳一场不说,还平白让她奚落看了笑话。”
何雅被裴锦埋怨也不恼,反倒满脸愧色向裴锦赔罪:“是我的错了,是我带累了姐姐,我原以为她会顾念些许闺中情谊……”
裴锦讥讽一笑:“她贵为郡主,岂会将我等看在眼里?怕在她眼中,天下女子也只得一个公主才配与她玩耍。”
何雅忽蹙眉,嘴里沉吟念着“公主”两字。
裴锦察觉她神情变化,心下生疑,静静看着她。
何雅默了默,道:“或许,还有一计可让你嫁给晋王。”
“还有?”
“不错,只是此计颇有些鱼死网破,只怕姐姐心慈,会下不了手。”
裴锦眼中光芒微动,她抿了抿唇,看向何雅,笑道:“还鱼死网破呢,你别忘了,你的那些计可一次也未成过。”
“这次不同。”何雅红着脸道。
“哪里不同?”
“当日拢慈庵中出现的所有人,你也好,公主也好,甚至那些百姓,你们全都被慕长歌利用了。你说,若是陛下知道我姑姑的死乃是慕长歌一手策划,他会放过慕长歌吗?慕长歌若是蒙难,秦王定护不了她,那晋王岂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晋王必会为她挺身而出,更不惜忤逆天子。届时,欺君之罪,但凭晋王有天大的军功,他也做不成太子了。只要晋王不是太子,仍是晋王,那他与你定下的婚事便是君无戏言,不可更改,这门亲他便与你成定了!”
裴锦眸色顿变。
……
直至夜幕初降,何雅方离开护国公府。
她身上拢着长长的披风,宽大的帽檐垂下,几乎将整张脸也盖住,自后门而出。丫鬟从两旁替她撩起轿帘,她轻移莲步上轿。
一抬眼,却见轿中竟已等了一人。她下意识微惊,里面坐着的女子丹蔻色的食指竖在唇间,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何雅不动声色上轿,放下轿帘,轿子随即被抬了起来,稳稳当当走在暗沉沉的帝都街头。
“如何?她答应了?”
轿内,明艳的女子看向何雅。分明她眼中也有着急切,但媚眼如丝的模样将她内心焦急掩盖,看起来便有了几分莫名的胸有成竹。
这人正是景王妃。
何雅呼出一口气:“说了大半日总算说通了,这个裴锦,和那个裴茂一样,都是榆木脑袋。知道自己被慕长歌利用还毫无所觉,分明已经恨得不行了,还缩手缩脚的,什么裴慕两家多年交情,不能断在她这里……还是我反问了她一句,慕长歌拒绝她的时候可曾想过裴慕两家交情,才压垮了她那点可笑的坚持,让她松了口。”
何雅说着看向景王妃,眼中不禁流露出佩服之色:“我原还不理解表嫂为何要让裴锦登门去求慕长歌,原来用意竟是在此处,表嫂这是要让慕长歌先拒绝了裴锦呢!但……若是慕长歌午时真的答应了裴锦呢?”
景王妃勾唇一笑:“我教你要裴锦说的那些话,裴锦若是说了,慕长歌就一定不会答应。”
“为何?”
景王妃看了她一眼:“有句话叫,贫者不受嗟来之食,更何况秦王不是贫者,秦王.府的实力更是不容小觑,也就只有这个没轻没重自不量力的裴锦会跑去给秦王.府‘施恩’。若有人如此居高临下看你的夫君,你心里不怒?还帮她呢,没将她扫地出门便算是看在两家情面上了。”
何雅苦笑。
景王妃拍拍她的手:“放心,只要慕长歌一死,秦王自然就会成为你的男人。”
何雅眼睛一亮,反手紧紧握住景王妃的手,眼巴巴地问:“表嫂,此举真的不会带累到秦王殿下吗?”
景王妃红唇轻启,循循善诱:“你放心,拢慈庵事发之日,秦王殿下被软禁在宫中,舒妃夏晖太医皆可作证,害母妃的只是慕长歌一人,与秦王何干?再者秦王说到底是皇子,是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难道还能为了个慕长歌要了他的命不成?”
何雅这才放下心来。
轿子到得何府,何雅下了轿,轿子继续往前走,往景王府的方向走去。
老嬷嬷跟在轿外,忽听轿内传出一道淡淡的命令:“派人去宫中给殿下送个信,就说,万事皆妥。”
景王妃独自一人坐在轿中,红艳艳的指尖在自己的衣摆上轻轻敲着,眼底荡漾着诡异的笑容。
万事俱备,只待初六了。
外头,老嬷嬷低低应下一声:“是。”
不久,轿子一行前后,侍卫侍女,无声消失在幽暗的帝都街头。
……
初六很快就到了,千秋节日,普天同庆。
这一日,帝都上下,照旧只有秦王.府大门紧闭。
难得时陌不用早朝,长歌自他怀中醒来,只觉这一觉睡得格外甜美,见他已醒,只是躺着没有吵她,忍不住仰头往他脸颊亲了一口,笑道:“夫君,生辰快乐。”
时陌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问:“是要起身,还是要我陪你再睡一会儿?”
长歌一笑,直接自他怀中坐了起来,手指轻轻理了理自己满头青丝,便越过他先下了床。
时陌要跟着她起来,却被她返身按了回去,发丝无意撩过他的脸颊,撩得他心旌神驰,却见她笑眯眯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神神秘秘:“先等等,一会儿我来伺候你更衣。”
时陌挑眉瞧着她,打趣:“我可以放心让你伺候吗?”
长歌噘嘴:“少看不起人了,今日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辰,我会让你永生难忘的。”
“哦?那我拭目以待。”时陌悠悠躺回,双手交枕在脑后。
长歌这才转身,脚步轻快地步出屏风。
今日是个晴好的日子,这个时辰阳光自外头照进来,洒下疏疏落落的金光,长歌的心情明媚不已。她拿出钥匙,打开自己神神秘秘准备了多日的箱子,从里头取出一身浅蓝色的衣裙。
上襦、下裙、曲裾……她也没叫人来伺候,自己一件件有条不紊地将衣服穿好。
她腰肢纤细,身姿窈窕,束好腰封,身体的曲线落出,格外柔美。
换好衣服后,她才唤来夭夭伺候她洗漱,之后坐至镜前,简单梳了个发髻,垂落的长发在身后以同色发带束好,额前缀以松石琉璃眉心坠。
做好这一切,她方返身至屏风后。
时陌果真安静地躺在床上等着她,眸子轻阖,听得她的脚步声,睁开眸来,霎时,眼底掠过惊艳。
只见长歌微微抬起双臂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她身上的衣裙朴拙,没有华丽的刺绣与装饰,便像寻常妙龄少妇。但剪裁精致流畅,观之不俗,尤其宽袍广袖像蝴蝶一样扑棱着翅膀,愈加显得她的腰肢不盈一握。
这样想着,时陌就很想伸出手去握一握。
“好看吗?”她转回他面前,笑盈盈地问他。
时陌目光在她身上不疾不徐游移,良久,含笑赞道:“神姿雅致,我见犹怜。”
“……”长歌瞪了他一眼,“我问的是衣服啊,我自己画的图纸做的衣服,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