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禅心脏微微紧缩，感同身受般地触到他萧条世界里的一丝悲凉：
“……抱歉。”
“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学长不用担心我。”徐长荣伸出手，安慰似的抚了抚温禅的肩膀：“我去烧水。”
徐长荣转身离开后，温禅打量起这座房子。虽说徐长荣的家人都已不在世，但房间里没有灵牌位或者任何照片，已经不在的长辈们简直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温禅认为自己能够稍微了解徐长荣了，他对自己之所以这么执着，可能就是因为家境的特殊而孤独太久，将喜欢和欣赏的情绪过分放大了而已。
温禅坐到颜色发乌的老梨木桌子边，洁白柔软的指腹擦过包浆的桌面，没有发现除了少许飘尘之外的污渍。
在这种环境中还能养出这么爱干净的性格，他一定自尊心很强。
“学长！”
屋外传来徐长荣的喊声。
温禅听到后应声走了出去，就见到徐长荣在厨房门口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因为燃起了灶火，厨房里暖融融的，完全驱散了夜间的寒意。徐长荣往一个大木桶里面兑着热水，额头汗涔涔，他对着温禅说：“之前自己漆了个澡桶，但觉得麻烦一直没用，学长正好可以用它洗澡。”
温禅看着面前上了清漆又打磨光滑的浴桶，觉得徐长荣颇为全能了点，是因为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吗？
“你先洗吧。”温禅瞅着他因为生火和劳动而汗湿的脸，实在没有办法一直优先享受比他年纪要小两岁的学弟的照顾：“等会我自己来。”
徐长荣将崭新的毛巾和香波递给他：“学长不用客气，赶紧洗一洗睡觉吧，我习惯了冲凉，让我用浴桶还不太习惯。”
“这样吗……”
温禅推辞不过，只好按照徐长荣的妥帖安排先洗了澡。
等一身水汽地换好睡衣，打开厨房门的温禅没有看到徐长荣的踪影，于是进卧室坐到了早已烧暖的炕上。
一打开手机，如他所料，江莱的电话又打疯了。
之前江莱交换出国的时候，就会每天频繁地打他电话，如果他没及时接到或者在和别人通话，会一直连续不断地拨打过来，直到温禅接通电话。
温禅有时候会笑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狮子座，跟头小狮子一样脾气火爆。
不过本来在温禅提了几次意见之后，江莱对这种自己行为已经有所收敛，但如今因为前女友的事情，江莱好像又固态萌发，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一开始，温禅还能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解释、安慰他的情绪，但时间一长就难免开始不耐烦。他脾气好，但他不是圣人，他只是习惯了掩盖真实看法而更多地迎合别人的心情，所以就算知道江莱是他男朋友，就算耳根子软，就算担心江莱没有安全感，他也有自己的私人生活、私人时间要打理，他不是会把24小时都奉献给爱情的那种人。
指尖在回拨键上犹豫半响，直到又一通电话打进来。
温禅发了一条简洁的短信给江莱，揉了揉眉心，将遍布疲累和困意的身体缩进了柔软又温暖的被子里。他把不停震动的手机调成静音，放到了一边不再管它。
徐长荣一踏进门，便看到温禅已经睡下，他放轻了动作，将手中洗干净的一盘水果放到桌子上。
他长长地凝视着温禅安静熟睡中的侧脸，眼瞳里倒没有显露什么情绪，很快地，他帮温禅关了灯，转回身走出了房间，到对面的那间卧室里休息。
温禅是被鸡鸣声叫醒的。
他睁开眼睛坐起来，屋里黑漆漆的，窗外天还没有亮。虽然炕面硬，但睡完一觉后并没有觉得腰酸背痛，反而神清气爽，显然休息得十分好。
借着手机的光打开灯，温禅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水果。不看到食物还好，一看到食物便觉得肚子饿了起来。
从行李中拿出日用品洗漱完毕，温禅一边吃着苹果一边收拾自己的单反——
难得醒这么早，说不定能赶上日出。
现代城市有工业化的美，乡村僻壤有自然化的美，穷和富不是衡量美的标准。
在路上时，透过车窗温禅就发现这边山多，他们现在也是在海拔高于水平线不少的地方，所以还是有可能拍到完整的日出的。
徐长荣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走出房间，就看到对面的门半掩着。
“学长？”
他推门而入，发现炕上的被子整齐地放在那里，人却不见了踪影。
徐长荣在花海边找到了正在专注拍摄的温禅。
“没想到学长竟然找到了这个地方。”徐长荣走近了他。
温禅抬起头来，陶醉地看着眼前蔓延到天际的血色：“没想到这种地方还有这样的彼岸花花海。”说完，似乎觉得自己用词不太好，又补充道：“抱歉，我的意思是这里气候干旱，不像是适合娇弱花卉生长的土地。”
徐长荣不在意地笑了笑：“这儿的花海并不是天然形成的，我们这边本来就没什么花。”
红到妖异的曼珠沙华与天际初生的红日燃烧在一起，周围泛起往生佛光般的金晕。温禅如实地拍下这幅壮阔又瑰美的画卷，回过头好奇地问徐长荣：
“那这些是谁种的？”
徐长荣笑着问：“学长真的要听吗？”
温禅见他故作神秘，眼里泛起了疑惑：
“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吗？”
“这倒没有。”徐长荣不太感兴趣地看了眼壮阔的花海，又把目光凝视于温禅的脸上：“只是怕学长听了后会感到不适。”
温禅露出不以为意的笑容：“这么漂亮的花海，怎么可能让人不适呢？”
伴着渐暖的朝阳，徐长荣在尚带凉意的微风中开口说道：“那是因为学长还不知道，这每株盛开的曼陀沙华下面，都埋葬着尸体。”
温禅微怔，看向起风后一片妖红的海浪。
“说不定，学长脚下，就踩着早已腐烂的枯骨。”
温禅连忙后退几步，看样子真被他吓到了。
“学长怕鬼？”徐长荣这问题似曾相识。
温禅回答的也跟之前没什么区别：“不，我不怕，我只是……觉得不太能适应。”他轻声辩解道：“而且踩到人家尸骨上总归不好……”
“嗯，学长不怕。”
徐长荣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