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说魏临崖从未想过自己会失败,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越是敢对因果与天命涉手者,反越比常人更敬畏它们的力量。魏临崖掩盖天机、擅改因果时,便早已料到失手之时。
只是他未料到,这失败来得如此匆忙。
明明陆照旋转世于他布置下,明明她已被接入魏家,明明无论陆照旋是否能开启宿慧,她都难脱离魏家,更难摆脱他算计。自陆照旋转世以来,魏临崖处处小心,严加关注,从未有过大意。
然而百密一疏,他这百般算计终究被人窥破痕迹,而陆照旋也在这阴差阳错中伺机脱逃。
魏临崖不是无法接受功亏一篑,他所难以接受的是莫名其妙、非战之罪的失败。
当时陆照旋尚未踏上仙途,宿慧也未开启,却阴差阳错,凭大气运、大根底,一路有惊无险,跨越千万里,从参合派一路到了洞冥派。魏临崖不知道赵雪鸿是否别有打算,竟愿意将其收入门下,而不顾玄元道统之别。
魏临崖难以相信,也不得不相信,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巧合,而这样的巧合一旦发生,就是命运。
其后的一切,便已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乱流一滞,魏临崖窥破一线生机,他甚至来不及惊喜,便急从中遁入,竟一举脱离乱流,自虚空步入凤麟洲!
虚空中,陆照旋的身形渐渐自虚空中显露,她露出些许诧异之色。
这世上还真有如此巧的事,她从寻见魏临崖到出声试探,中间不过几个呼吸,尚未动手,他竟寻见生机、从乱流中逃出去了。
陆照旋轻笑一声,觉得十分有趣。
想必魏临崖此时十分庆幸生死之间命运垂怜,待他逃出这乱流,便能一举回到凤麟洲,急回参合派,那时,陆照旋的杀意再强、杀心再重,也没法在参合派动手击杀一位蜕凡真君。
而因为三上宗之间隐隐的竞争关系,陆照旋这洞冥派出身反倒更成了拖累,且不管她的理由正当不正当,参合派自然要先护着自家蜕凡真君,便是毫无道理,也还有一句情理可以拿出来说事。
当然,也不是说参合派护着魏临崖,陆照旋这亏就白吃了,她背靠洞冥派,自有宗门为他出头,更不必提魏临崖勾结的是元门修士,影响十分恶劣,参合派必然要给个说法。
不过,到了那个地步,陆照旋能得到参合派极慷慨的补偿以赔罪,魏临崖也确实会被参合派责罚,但想要后者的命,那便万万没有可能了。
无论是谁,遇上这样的情况,纵再是不甘心,也只能认栽。谁叫魏临崖就是运气好呢?仔细算来,陆照旋能从天罗地网、杀阵埋伏、虚空乱流重逃出生天,不也是运气好吗?
命运垂怜过她,此时也垂怜她的对手,这很公平。
但陆照旋不是任何其他人。
命运的垂怜她坦然接受,仇敌的命运,她也不会善罢甘休。莫说魏临崖只是逃回了凤麟洲、逃回了参合派,就算他逃到了苏世允面前欲求庇佑,陆照旋也会赶在他开口前先把他杀了。
***
参合派,水泽万里,江河争汇。
“魏师兄来寻愚弟,可有什么事吗?”魏临崖回了参合派,直寻掌教而去,引得后者微感惊诧,要知道,虽说大家同为蜕凡真君,但魏临崖出身参合派三大世家,隐约又有些超然,平常说不上摆谱,也称得上自矜身份,很少主动来找他。
无事不登三宝殿,参合派掌教心中隐隐有数。
“掌教……”魏临崖一张口,还未说事,便听得天外一阵炸雷般的轰鸣,有人厉声怒斥,“何人擅闯我参合派?”
天外清音泠泠,并不如何洪亮刺耳,却清晰分明,参合派的阵法仿佛在这声音下仿若无物一般,云天之下,尽能听闻她的答话。
“洞冥派,陆照旋。”
人的名树的影,这名声太过响亮,以至于即使正主多年不曾现身,也已成为凤麟洲上下皆知的蜕凡真君表率。那质问者的声音都低了些,客气了许多。
“原是洞冥派陆真君,不知道友攻击我参合派护宗阵法所为何事?”
“这便要问问魏临崖真君了,他勾结元门修士,暗下杀阵埋伏,欲置我于死地,且不提他究竟是否背叛玄门,只说这杀身之仇,我来寻他报仇,似乎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