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照旋偏身而望,微微颔首,“别来无恙。”
“竟又遇见陆道友,看来你我实在是十分有缘。”裴梓丰远远走来,不过三两步已至近前,按理说,已到了修士之间礼貌疏离的安全距离,然而他脚步未停,似对此全然无觉一般,仍举步而前。
他不停步,陆照旋竟也未喝止,便任由他一路走来,直到两人间唯余几步之遥,这才驻足。
当他走近了,便能见他神态无比自然,恍如春风在拂,全无当初在清虚境时的复杂犹疑,就好似往事一如风过无痕。
这倒正符陆照旋的预计,若他再见她时,还露出那副犹疑不决的神态来,她倒要忧心裴梓丰是不是故意作态迷惑她,以图暗算了。
明明两人都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才会在扶桑相遇,他却故作不知,扯上缘份。陆照旋似笑非笑,“你也可以不来。你明知我要来,偏偏在此出现,可见我们是命中注定的缘份。”
“陆道友所言无差,你我果然是命中注定的缘份。”裴梓丰凝视了她片刻,淡淡道,“如是有缘,可愿同游?”
“命定的缘份,想来便是我说不愿,也早晚要再遇上。”陆照旋慢条斯理,泰然而望,“终究是殊途同归,又何必麻烦?想来携手同游,也只会比独行更生趣味。”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裴梓丰的目光落在她眉眼间,久久道,“你该是说,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那种人。”
“我以为我这么说,你会更欢喜一点。”陆照旋浅浅地勾了勾唇角,“对同伴照顾有加,这不对吗?”
她笑容浅淡,神情温和,仿佛春雪半化未化。
明明是再温和不过的言语与笑靥,在她那张艳骨尤清的脸上却无端显出些极疏离的淡漠。她仿佛在调笑,却又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再亲昵的言语也没法将旁人凑近她的世界。
“我会为此欢喜?”裴梓丰反问道。他极平静,言语间甚至染不上一点波澜,似乎只是礼貌地询问一个与自己无关、与对方也无关的既定事实。
“我又不是你,我的好意奉上,你会不会心领,我也不知道啊。”陆照旋柔声说道。
似乎是厌倦了这样裹着甜言蜜语的试探,裴梓丰眉眼间染上一点倦色,但这倦意太浅,甚至好似从未存在过。他淡淡道,“旁人的,我不领,但既然是你,无论好意还是恶意,我怎么也要领。”
他言语缱绻,出口却更生一股比陆照旋还疏离的冷淡,好似只是在陈述什么既定而客观的事实。
而陆照旋所捕捉的也只是一个既定而客观的事实。
“那道友请吧。”这缱绻之语近乎情话,博来陆照旋微微一笑,仿佛过耳清风一般,什么也没留下。三言两语,便转入闲言,“说来我从未来过扶桑,未曾见过此处风光。”
裴梓丰与她并肩而行,凝视了她许久,似无奈,又似乎含笑,“雪岭绵亘,风光如素锦轻裹,确与他处不同。”
闲言散语断断续续,已过万山皑皑,银纱长卷。
陆照旋一面行过,一面将神识放出,不动声色扫寻,所过之处未见端倪,她也丝毫不急,似乎真是游山玩水、与友同游。
裴梓丰也任她四下游寻,既不引她方向,也不阻她进退,便好似一张嘴长在脸上全为了夸山水秀丽,夸风光独绝,夸万物可爱。
这人虽愿助她一臂之力取来太素白莲,却还要拿捏一二。
倘若是旁人,也许裴梓丰打定主意相助,便会好人做到底,直接将太素白莲消息和盘托出,博取对方最大的好感。如不干不脆、再三拿捏,便容易将恩做成仇,消磨这份人情,何苦来哉?
然而相助者偏偏是她……
“还请道友为我指点太素白莲下落。”将扶桑游过,未寻见端倪,陆照旋从善如流,态度无比诚恳。
她这态度变得倒是快,颇有点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派头,裴梓丰似笑非笑望了她几回也不见她神色稍有变化。他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似乎十分诧异,“道友的意思是,扶桑竟有太素白莲?”
有求于人,可不是该由他拿乔?
“是我自视甚高,以为仅凭探寻便能窥出太素白莲踪迹,望道友大人有大量,莫计较我这奸猾小人,不吝赐教太素白莲踪迹。”陆照旋长叹一声,极尽诚恳。
言语极近恭谦,态度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他故作姿态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不信陆照旋心里不清楚,却总露出一副茫然无觉的样子打太极。
“道友这话就奇了,我甚至不知扶桑有太素白莲,又如何能告知你此宝究竟在何处?”陆照旋装傻,他便也装傻,陆照旋似明月清风,他便似春山晚雪,淡淡的,没有一点烟火气。
陆照旋嗔了他一眼,却未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