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书房中人是萧邺后,平阳侯暂且安下心来,他敛了敛稍有不自然的神色,提起墨青色的衣角跨过?门槛。
萧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的父亲,平阳侯虽然是个武将,但私底下对笔墨丹青之类兴致浓厚,受到?文墨的熏陶打磨,加之勤于保养,浑身上下透露着儒雅的气度,容颜看?上去不过?是而立之年左右,竟比同?龄的皇帝看?起来年轻上许多。
落座在摆好?棋子的黄花梨草龙牙板三弯腿炕桌,平阳侯看?了眼儿子,掂起一枚白棋子,道:“我们父子有些日子没有对弈了,今儿正巧,来一局。”
萧邺欣然答应,他们父子二人感情一般,若是在谈话时不找些东西分散分散注意力,气氛一般都是尴尬至极,所以他们父子二人若是同?在一处,必有下棋这?一事。
行棋已?至凶境,二人都不得不将专注力提高万分,平阳侯拿着手中的白棋子正襟危坐,在棋盘上处处打量,却发?现怎么走都是被围困在黑棋子之中,再难以杀剿出去。
萧邺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搅动棋盒,视线投向眼下一筹莫展的父亲,只见一枚白棋子落下棋盘,他唇角一勾,当即置下一枚黑棋子。
方正的棋盘上落满了黑白交织的棋子,黑棋子大势已?成,白棋子只能?困守旧地,胜负也就此见晓。
一盘棋局罢,平阳侯看?着年纪轻轻的儿子,意味深长道:“你的棋术果真是颇得绥远候真传,处处扼人命脉,让人找不到?一刻喘息的机会。”
萧邺只是道:“我在义父身边呆了许多年,骑术、排兵布阵等多受他熏陶,棋术更是如此。下棋便?如朝堂上尔虞我诈,若是不把对方杀得没有一丝退路,最后没有喘息机会的只会是自己,所以我从来都是落子不悔,出手无情。”
平阳侯淡笑道:“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这?还是我当初教你的。”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做事从来都滴水不露,为何在扬州贪墨案一事上要?露出马脚,现在就把自己暴露在太子和苏家面前,我觉得还是很?不稳妥,要?知?道这?些年苏家已?将势力根植在大胤朝的每一处,想拉他们下马,哪里?那么容易。”
“凡是做的过?于完美,便?是会有纰漏,偶尔露出点?无伤大雅的小马脚,反倒能?遮人耳目。况且,我只是受陛下之命查案,哪里?会认为我有另外的心思呢?”
萧邺继续道:“我从来都相信事在人为,苏家高楼不日将倒。皇上早已?对苏家心生不满,不然怎么会借贪墨案一事让太子禁足东宫思过?呢?皇上的此番举动便?是一个信号,父亲想一想,太子若是被废,苏家还能?辉煌多久?”
谈吐大方的男子眉毛向上一挑,颇有一番玉面郎君的模样,但说的话确实夺人性?命的肃杀之语。
平阳侯心里?暗道,他一字未吐露皇上的想法,萧邺却把皇上的心思猜得了七八分,果真是玲珑剔透的巧人。
想到?鹦鹉学语时的那两个字,萧邺淡淡一笑,看?了一眼站在枝头上的鹦鹉,问道:“父亲,我方才听那玩物吐出‘丹玫’二字,心中颇好?奇,这?人可是和陛下有些渊源的那位亡国公主?”
虽然萧邺没有留心去探知?,但陛下年轻时与那位禹国公主的故事一直都被大胤朝百姓津津乐道,更有甚者说后宫中的妃嫔大多是陛下找来的禹国公主替代品。
这?些经过?人为加工的风言风语萧邺这?些年确实听得不少,只不过?当时不放在心上,便?也不去多考究,对听过?的许多版本的爱恨故事付之一笑。
何太医那意味深长的话语一下便?让萧邺想到?了这?桩陈年旧事,思及何太医看?到?扶玉容颜时征愣的神色,萧邺不得不怀疑扶玉和陛下的那位禹国公主在相貌上有些相似之处,否则何太医不会那般提醒。
平阳侯是当年陛下在禹国为质时的侍卫,若是想知?道些什么,那么问他是最清楚明白的。
萧邺如是想。
但平阳侯却不怎么想说当年之事,只是道:“不过?是一段孽缘,已?过?去多年,很?多事情我早已?记不清了,不提也罢。”
见父亲不愿多谈,萧邺也就不再追问当年之事,他仅是对那人的容貌心怀好?奇,其他并无好?奇心去了解,于是转头问道:“父亲手中可有那位禹国公主的画像?”
听到?此话,平阳侯当即一愣,看?了看?儿子,半晌才道:“这?种东西我手上怎么会有?”
说罢,平阳侯又着重强调道:“当然没有。”
看?着一脸沉静的儿子,平阳侯心中十分奇怪,忍不住问道:“你要?看?画作?甚。”
“只是对那些传闻有些好?奇,便?想问一问。”萧邺回答道。
在平阳侯身上得不到?想要?的消息后,萧邺便?只和平阳侯商谈一些要?事,等到?他回到?自己的问辞阁时,星辉高挂,天已?经黑了大半。
萧邺一回到?问辞阁,李嬷嬷便?迎了上来,热切道:“世子这?么晚回来,可用过?饭了?”
李嬷嬷曾是萧邺生母庄舒鸾的陪嫁侍女,当年庄舒鸾逝世后,原本要?被放出去嫁人的李嬷嬷出人意外地留了下来,兢兢业业照看?主子的小儿长大成人,是以萧邺对这?位很?是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