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以为朕刚刚继位,以为朕再怎么样,也会顾忌一点对不对?”
“阿棠啊,你还真是?……想的好。”
折棠再一次认识了皇叔。
她觉得皇叔这个人,已经彻底不是?她认识的皇叔了。他变了,真的变了。
她想了想,道:“皇叔,我跟沈风之,不过是?一笔交易罢了,你别?为难他,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要是?欠了别?人的,就一直记挂着。你看,你养了我一场,即便这般伤害我,我不是?也叫你皇叔么?”
“要是?沈风之出了什么事情,我会内疚一辈子的,皇叔,你不想我让我死吧?”
齐溯坐在那边不说话。
折棠就发?现,自己又被动了。
但对面是?个皇帝。
然后,又突然想到了一点,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的道:“皇叔,你是?不是?已经抓住他了?”
她垂着头,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在心中想了许久,决定?再赌一把?,恨恨的道:“你直接杀了他吧,也杀了我,反正你这般,我觉得活着也没?什么兴致了。”
这话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任性。
齐溯便慢慢的走过去,将她搂进怀里,就跟这么多年一般,道:“阿棠,你听话些,我就不杀他了,好不好?我们?还照之前一样,行不行。”
折棠答的十分快,“行。”
齐溯就捧着她的脸,“阿棠,可是?说真的?”
折棠:“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矫情的呢?”
她道:“我听皇叔的话,但愿皇叔也别?做让我内疚的事情。”
齐溯便轻轻的点了点头,在她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碰了碰,道:“听话就好,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很?好么?你要什么,朕都能给你,以前给不起你的,如今都能给你了。”
折棠心如止水,她只觉得自己被绑的疼,“皇叔,我疼,你解开我的绳子吧,我不跑。”
皇叔眼睛便阴晴不定?起来,折棠理直气壮,学着自己以前的模样朝着他道:“皇叔,我疼!你绑着我疼!你是?不是?变了,你之前不会绑着我的。”
齐溯便情不自禁的将她的绳子解开。
诚如折棠所?说,以前的他怎么舍得绑住她呢,他将她的绳子松开,却一点儿安全感也没?有?,他将人抱起来,“阿棠,我抱着你去吃饭吧,好不好?”
折棠终于发?现皇叔是?一点儿也不掩饰了。她道:“皇叔,我自己有?脚,你这样,我就不高?兴了。”
齐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阿棠,你乖些。”
折棠:“那你牵着我吧,你别?让我生气啊——”
她试探性的挣扎了下,发?现皇叔还算好,也不算是?不准,于是?便直接跳下来,抱怨道:“皇叔,你给我吃什么了,我为什么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齐溯便道:“乖,别?套朕的话,你今天听话,明天就好了。”
行吧。
折棠就慢慢的被他牵着走,她发?现这里早已经被改成了她喜欢的模样。
这游廊,足够长,七绕八绕的,寻常人会觉得烦,但是?她觉得喜欢。因为她小时?候喜欢牵着皇叔的手在这里走。
走的越久越喜欢。
但是?皇叔问她为什么喜欢,她却说谎了,她说她喜欢弯弯绕绕的东西,比如游廊,比如钗子。
如果是?一根直直的钗子,那她不会喜欢的,必须要在头饰上面做成弯弯绕绕的形状。
然后便是?游廊两?边的石头雕饰。雕的全部是?她喜欢的树木,比如说,云州的沙枣树,红叶李树。
这些在她小时?候,跟皇叔仔仔细细地描述过一次。
“为什么只雕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呢?红叶李说多么值钱,只要看见便会心生欢喜,还有?沙枣树,云州最好的不就是?沙枣树吗?”
她年纪小,不知道什么叫做审美,只对皇叔说,“等我以后有?了宅子,这张花花草草全部都换成树。”
如今,皇叔也为她做到了。
走过一个绕道,前面豁然开朗是?一个凉亭。凉亭上面没?有?雕刻什么猛兽,而?是?将一棵树直接跟凉亭结合,参天大树庇佑着小小的凉亭,即便现在叶子都已经凋零,都阻挡不了大树的气势磅礴。
齐溯就道:“怎么一直看着树?”
折棠喃喃道:“那是?我想要的树,也是?我要做的事情。”
只是?如今,真的物是?人非了。
她记得之前她想,她跟皇叔,少年情谊,相互扶持,是?永远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但今日她终于明白了,长大之后,什么都会变的。
她跟皇叔也都变了。
到了堂厅,只有?一个赵德福和秋水在,赵德福亲自给他们?布菜,看着折棠的目光有?一丝讨好,道:“棠姑娘,今儿有?您在,可要让陛下多吃几碗饭,这些日子,陛下茶饭不思,可让老奴们?愁坏了。”
折棠之前虽然跟皇叔好,但是?跟赵德福也真的是?泛泛之交。主要是?赵德福这个奴才,实在是?刁钻古怪,除了皇叔,他是?真的油盐不进。
她也想着跟皇叔身?边的太监打好关系,但是?赵德福都避而?远之,对赵德福而?言,只有?皇叔一个主子,任何人都别?想从他嘴里探出一丝半点的东西,即便是?被皇叔已经宠到天上去的她。
她之前还都有?不解,但是?现在看来,其实赵德福十分有?远见。
看看,之前她总觉得自己的地位不会掉的,谁知道现在却成了阶下囚一般的人,她在皇叔面前也没?有?了当?时?的底气,而?赵德福有?。
瞧瞧,都敢跟她说这般的话了。说不得将她带到行宫里来的主意,就有?这老东西在一边提点。
她就笑了笑,道:“主子吃不下东西,不然是?奴才们?伺候的不好,陛下既然是?赵公公伺候的,想来是?赵公公照顾不当?,还是?换个人来吧。”
齐溯就摆了摆手,对赵德福说:“你们?都先下去吧。”
等人都走了,笑着看她:“何必跟一个奴才动气,你若是?不喜欢,杀了也就罢了。”
折棠就一口气出不来:皇叔明明知道她不是?这种?性子,赵德福跟在皇叔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说话中带刺,但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情。
伤害她的是?他的主子,一个奴才再是?心中有?弯弯绕绕,也没?有?多大的能力。
她说杀,皇叔就杀了,别?管皇叔是?不是?疯子,她却是?心中要内疚的。
于是?齐溯就见她又被她气着了,嗯,这回那年上到是?真心实意了一些,不像刚刚总是?虚模假样的,他这也不去逗她了,只道:“尝尝这道烤猪蹄,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朕从今日早上就让人开始做了,你尝尝。”
折棠就气愤的用手捧着猪蹄啃,啃着啃着就哭了。
实在是?这味道一吃就是?云州王府时?的厨子做的。
两?年前他们?要从云州到京都,厨子求情求到她这边了,希望自己可以留在云州,不跟着王府一起迁到京都来了。
折棠当?时?还替他做了主,给了一百两?银子。
只是?没?想到如今还是?被皇叔抓来了京都。
因为她之前说过一句:“做烤猪蹄的还是?咱们?在云州的厨子做的好吃。”
她一边哭一边啃,抽噎的不行,伤心极了:这可怎么办。他将她身?边的人都牵扯进来了。
她真的可以逃脱吗?
她逃脱了,她身?边这些人就要死光光了吧。
但她自己也很?可怜呀。
她抹了把?泪水,狠狠地将猪蹄咬了一口下来,齐溯便觉得这一口咬的应该是?自己了。
他就站起来走过去,唉声叹气的将折棠搂在怀里,任由她鼻涕眼泪往他身?上招呼,道:“阿棠,你别?想着逃了,逃不掉的。”
普天之下,都是?他的,她怎么能逃得掉呢。
折棠抽噎:“那我逃到西域去。”
齐溯:“那朕就把?西域踏平了。”
折棠都想死了。
她是?个极为正派,极为善良,极为坚强的姑娘,可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了无数的阴暗念头。
——皇叔杀谁就杀谁吧,她不管了。
——即便姑母和云芫姐姐下去陪她了,也不要怪她。
——厨子死就死吧,赵德福死就死吧,大家一起死吧。
她哭的更加大声了。
她天生不是?那样的人。
她已经够坚强了,她已经够理智了,她已经做的够好了,可为什么还这么惨。
她恶狠狠的抬头,一口咬在皇叔的手上,她牙口利,一下子就将皇叔的手咬出了一口大血,齐溯丝毫不动,还去轻轻的摸她的头。
“咬吧,你解气就好。”
折棠就觉得自己好像咬到了一团棉花,棉花虽然带了血,缺了一大团,但他闷不吭声,你就无能为力。
恨得牙痒痒,却也再也不能多做什么了。
她泪流满面的抬起头,道:“皇叔,你别?尽欺负我,我已经够可怜了。”
“我也很?可怜的。”
齐溯叹口气,“阿棠乖,阿棠乖了朕就不吓唬你了好不好。”
他把?她抱到腿上来拥着,道:“阿棠啊,朕就是?缺了你不可,没?法子,缺了你,朕就觉得日子索然无味。”
“你看,之前你说要正妻之位,要朕一辈子只你一个,当?时?朕没?有?答应你,如今朕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可以答应你了,你还跑什么呢?”
他是?在不懂。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该天长地久的在一起。
折棠都麻木了。
只恨自己当?时?乱花迷了眼,竟然看上了皇叔这么个人。
她后悔了好不好?
她被他抱着,被他喂了一口饭,就好像很?早之前,她被他刚带回家的时?候,他亲自给她喂饭一般。
从前有?多欢喜,有?多感激,如今就有?多恶心,反感。
她闭着嘴巴,不肯再吃了,齐溯也不逼着她吃,只问:“明日想吃什么?”
折棠:“随便,我没?胃口。”
她抬头,看着皇叔的眼睛,问:“皇叔,我这般,你高?兴吗?”
齐溯点头,“只要你乖,你听话,你待我朕的身?边,朕便高?兴。但离了你,朕就控制不住脾气,恨不得杀光所?有?人。”
他将她搂的更紧了,道:“阿棠,朕已经在竭尽忍耐了,你别?刺/激朕。”
折棠就彻底累了。
她要回去睡觉。
齐溯就抱着她回去。她躺在一边,齐溯也直接上了床,两?人盖一床被子相拥,他不做什么,她也不担心他做什么,于是?相安无事,可算是?安静下来。
折棠本?以为自己会一晚上睡不着,即便睡着了也会做噩梦,但是?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其实沾床就睡。
皇叔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个时?辰,早朝应该也上完了。
不过在行宫里,倒是?也没?什么早朝,只有?事就被宣召进行宫里。
折棠记得这行宫之所?以被选做冬日里的行宫,是?因为有?温泉。
她刚到京都的时?候,有?官家小姐跟她炫耀她们?能来温泉宫了泡温泉,她也跟皇叔抱怨了一句。
“到时?候,皇叔也给我买一个温泉庄子,我天天泡。”
想到这里,她又要哭了。
如今温泉宫是?住上了,也是?皇叔给的,但是?皇叔却只想折断她的翅膀。
她吃完早膳,便去练习射箭。
伤春悲秋是?没?有?用的,只有?好好的过日子才算是?对的起自己。等到齐溯回来的时?候,便见她如往常一般,一直在那里拉弓射箭。
只是?那箭如今带着戾气,一根根都像是?要杀人似的。
若是?按照往常,这时?候阿棠就应该发?现有?人来了,可是?现在她太沉溺于戾气之中,根本?没?有?发?觉他来了。
她到底还是?受了影响。
齐溯就走进去,跟以前一般,拿着一本?书在游廊下看了起来。
此时?,他终于觉得自己的心安静了。
可是?他的心真的安静了吗?
他们?这样真的是?回到了从前吗?
齐溯心中不免突然起了一些迷茫。他是?一个认定?了什么东西,便一定?要将这一份东西留在身?边的人。
他是?一个不喜欢改变的人。
可他如今做到了,为什么会觉得其实并没?有?安心下来。
他抬头看折棠,正看见她看过来,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一点点感情,只有?冰冷的目光。
这在他之前就已经想过的。他觉得自己能够承受着这份目光,只要折棠乖乖的待在他身?边,他就满足了。
至于他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齐溯觉得一点儿也不重要。
但如今,他应该是?估摸错了。
他又坐在了游廊下,她又去了水榭里练弓箭练刀,但是?他们?之间,再没?有?那种?气氛了。
折棠见了皇叔来,也不说话,只一味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竭力的劝解自己。
被关起来就被关起来吧。也算是?给吃给住的,就当?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活的辛苦。
吃的好,住的也好,也许以后还要陪皇叔睡,就当?被盲婚哑嫁了吧?
她努力的告诉自己其实活的还挺好的。
有?银子有?势力说不定?以后还能杀了皇帝登基呢。
她之前看话本?,里面就有?一本?说侯夫人杀了侯爷养小白脸的。
既然侯夫人做的,为什么她做不得呢?
到时?候,她就把?皇叔也给锁起来,不给他吃饭,不给他出门,对着他说:“乖,你乖乖的呆在笼子里就好,我就喜欢你乖。”
呸!
到时?候看他疯不疯。
不对,皇叔已经疯了。
她狠狠地又射出了一根箭,正中红心。然后将弓箭对准了皇叔。
她搭好了弓,箭头对着皇叔,齐溯便挑了挑眉,放下书来看她。
这时?候,赵德福正过来,见了这一幕,连忙吓得跪在地方,道:“陛下,陛下……”
齐溯啧了一声,“阿棠,你敢吗?”
折棠就不说话。慢慢的将弓箭收回去,然后转身?,对准了靶子,一箭过去,又中了红心。
“皇叔,我想清楚了,这辈子可能栽在你手上了,你要娶我可以,得三媒六聘,正正经经的将我从朝阳门抬进去。”
她道:“我这个人,向来是?不矫情的,事情已经如此,只望皇叔日后不要得寸进尺,将我最后一点路也封死了。”
齐溯的愿望成真了,却又觉得好像没?成真,又一瞬间,他甚至没?回过神来。
良久之后,他才道了一句:“阿棠,只要你乖,我不会伤害你得。”
他们?就这般纠缠到死吧。
他想。活着住一间屋子,死了进一个棺。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昂。感谢在2021-06-0717:10:21~2021-06-0918:0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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