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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波烟玉(2 / 2)


回声激荡,城墙之上却再无任何声音。三人就在城墙下站着,良久才又听得一句:“起——”

周身突然一阵晃动,似是天崩地裂一般,楚韶看到面前的城墙突然动了起来,城墙上整整齐齐的砖石突然有顺序地一节一节伸出来,直在地面到城墙顶部之间架起了天梯一般的台阶,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台阶顶端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

走近一些,众人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很纤弱的少年。眉目精致如画,面色有些白,但毫不影响他如同一个娃娃一样漂亮的事实,那少年披了一顶竹叶青色的斗篷,眼神清澈,看起来人畜无害,完全不像是传说中叱咤风云的平王殿下。

少年几乎下到底部,才住了脚步,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个见面礼:“戚楚,见礼了。”

“平王安好。”周兰木也拱手向他回礼。

白沧浪也学他拱手:“喂,你还记不记得我?”

“自然记得,白大侠是无双侠客,了不起的人物。”戚楚微微抬起了下巴,笑道,“几位先同我回去罢,小红传信来让我带你们过七十二关,若非如此,我还不知道你们来得这么快。”

语罢,他便径自转身上行,居然把最容易受伤的后背毫无防备地露在了几人面前。

离恨天城墙以后,是整个中阳的禁区。相传当年始祖皇帝攻南疆,南疆用巫术邪法使得大印死伤无数,流血漂橹,最后迫使刚刚建立的风氏王朝求和,修建了离恨天,彼此约定双方不侵对方领地半步。

直到多年前平王南退,离恨天才变成了东南与大印的分水岭。

越过离恨天城墙的下行路上,竟有一截矮城墙直接接了过来。说是矮城墙,也只是与离恨天对比起来矮了些而已,在城墙之上的道路中行走,两侧还可以隐隐约约看得城墙下星点的房屋,大概是东南居民所住之地。

这道矮城墙很长,走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平王的府邸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就算三人见惯富贵人家,也不禁心中暗叹。

这平王府修建得当真如同一座宫城一样,除正殿外,两旁辐射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小宫殿,在城墙之上看隐约有些壮观。迎面的正殿以整块极大的白玉为牌,刻有一个“波烟玉”,虽贵气,却并不庸俗,只是除了正殿以外的宫殿大致都以黑白两色为主调,看起来有些凄冷。

波烟玉殿极大,戚楚刚一走进便有约十数名宫女为其推门撩纱帘,而后悄然退去。波烟玉殿正中央有一汪圆形的泉水,殿顶上照太阳与月亮的轨迹镂空,恰好使得白日映日影,夜间看月影,精妙无比,倒别有一番情趣。

戚楚在泉水旁一张石质椅子上悠然坐下,刚探手想要取泉水边缘上所置的茶壶,白沧浪便一剑刺了过去。

楚韶没想到白沧浪会做如此动作,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周兰木却只是微笑着兴致勃勃地看着,仿佛面前的一切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戚楚则更加冷静,他连去探茶壶的动作都没有停下,转眼间剑已近了他的身。

剑气甚至激荡得戚楚额前几缕发丝晃了晃。

无数根银针突然从戚楚空无一人的左右两边飞了出来,密集到居然生生压住了白沧浪的剑气,白沧浪却没有太过惊讶,也没有举剑再攻,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撤剑后退几大步,银针反射着光亮哗哗啦啦在地上落了一大片。

“诸位——喝茶——”戚楚伸手示意众人在他面前的众多石桌石椅上随意落座,笑容的弧度半分都没变。

“果然,”白沧浪轻勾嘴角,破天荒地礼貌了些,“平王殿下一向谨慎,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无妨。”戚楚冲他一点头,娃娃脸上的笑容中满是真诚,“我武学功底太差,不得不走些旁门左道,让真正的高手见笑了。”

“不如来聊些正事罢。”周兰木倒是不客套,落座后顺手便取了杯子喝茶,喝茶是他一向热爱的事情。

“自然,”戚楚道,“兰公子的笛,吹得可谓极好——”

“殿下的琴弹得也好,”周兰木随手把杯子搁在一边,笑得很真诚,“您处心积虑地想把我叫到东南来,到底意欲何为呢?”

“得知你要造反,我可高兴坏了,”戚楚不慌不乱,却没回答他的问题,“戚、卫二世家挟天子令诸侯做得得心应手,我看得极为不顺眼,想把他们拉下来罢了。”

“殿下手握东南权柄,说到底是不缺那一张丹书铁券的,殿下究竟想要什么?”周兰木面上表情颇为玩味,“东南蛰伏多年,公开与中阳为敌,不怕一夕之间便将多年的安稳分崩离析吗?”

“分崩离析,”戚楚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努力思考,“这个词恐怕是世家如今该担心的事情,他们本就抢了小皇帝的权柄,让他们送回去,不是民心所向么,兰公子都不怕,我怕什么?”

“我听人讲,殿下姓戚,恐怕不仅是因为老平王罢?”周兰木却不回答他,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温柔的阴影,“传说殿下也是戚氏的世家子弟,不知传言真假?”

戚楚看着他:“戚氏子弟众多,我母亲不过是江湖女子,没听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兰木看着他,缓缓地说:“戚公子嗣众多,除了嫡出一系和附庸的几个人,其他的……不知殿下来东南之前过得怎么样?”

“兰公子好懂人心,”戚楚目光莫测,良久才抬眼看着他轻轻笑了一声,“你说了这么多,大抵是想问我与世家到底有什么仇,判断我是否会临阵倒戈罢?”

周兰木不答:“殿下岂不是更懂人心?”

戚楚拈着手中的杯子,良久才冷不丁地说道:“我少时……的确是戚氏子弟。”

他抬起眼睛来,很真诚地道:“只是我母亲是戚公一夜风流的对象,哪里比得上如今的长公子?母亲死前,叫我去寻戚昭认亲,他认了,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少爷生活。”

“可我后来才知道,戚昭那个老色鬼,半句我的话都没信,竟想要嫖他的亲生儿子。我废了好大的力气逃出来,却又被卫叔卿抓了回去,戚昭被我坑得挺惨,这两人一合计,把我送出中阳卖了。”

这本是世家秘辛,轻易不该说与外人听的。楚韶听得脸色都变了,戚楚却一直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兰公子,你猜他把我卖到了那里?”

周兰木低眸,沉默半天才笃定地低声道:“春来客栈。”

戚楚一摊手,笑道:“你可见过这样狠心的父亲么?他连个名字都吝啬给我,如今的名字还是义父赐的,我承义父之恩,来东南袭了爵位、袭了兵权,如今春来客栈一十三口人已死,戚昭已死,我想要剩下的人付出些代价,不过分罢?”

作者有话要说:注:

月漉漉,波烟玉。莎青桂花繁,芙蓉别江木。粉态夹罗寒,雁羽铺烟湿。谁能看石帆?乘船镜中入。秋白鲜红死,水香莲子齐。挽菱隔歌袖,绿刺罥银泥。

——李贺《月漉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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