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宜在家里住了四天后,决定出逃。
她的作息习惯与爸妈是完全背离的。
知道安眠药的副作用很强,苏宜开始有意地不去依赖安眠药。可没有安眠药的她,在每个夜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痛苦总在深夜袭来,就好像海浪般,在每个寂静的夜,反复侵蚀着苏宜的内心。
爸妈就在隔壁,苏宜不敢放声大哭,只能咬着被角,强迫自己消音,任泪水大肆地流淌在枕头上。
被痛苦和抑郁包裹的苏宜,一个人熬着漫长的黑夜。直到黎明破晓时,才能挣扎着睡去。
而苏宜睡着后,不超过两个小时,崔丽就会来叫她起床吃早饭。
苏宜很困,常常赖床。而崔丽便会一分钟三次地到苏宜房中催促她起床吃早餐。
崔丽最常说的一句话是,“都十点了,还不起床?饭都凉透了!”
而苏宜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里,便会看到挂在墙上的时钟赫然指向七点。
这似乎是妈妈们的通病,她们眼里的钟,总是比正常的钟快几个小时...
极度缺乏睡眠的苏宜,日益焦虑和暴躁,但又不能在爸妈面前发脾气,也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正被失眠所折磨,只得自己隐忍着。
苏宜每天的睡眠时间,最多只有三个小时。在家里这样生活了四天后,苏宜不需要心理医生,也知道自己快精神崩溃了。
所以,她想要出逃,想要逃离爸妈。
出逃。逃到哪里去?以什么理由逃?
也许是因为被逼急了,苏宜很快便想出了答案。
就以旅游的借口离开吧,至于去哪旅游,就去甘南吧。
现在国内正值盛夏,甘南位于青藏高原东北边缘,现在正是全年最暖和的季节,草场茂盛,野花满山,最能欣赏到高原美景。
苏宜选择甘南作为目的地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甘南的六大藏族寺庙。
定好目的地后,苏宜立刻就跟爸妈说了这件事。
苏佑欢和崔丽坚决不同意,他们不放心苏宜一个人前往甘南,他们总觉得那里人烟稀少,基础设施不完善,安全并不能得到保障。
苏宜没有跟他们争辩,立刻就换了目的地——上海,还当着他们的面买了去上海的机票。
去上海,苏父苏母还是放心的。
去机场的那天,苏宜没用爸妈送,自己坐着机场大巴到了机场。
苏宜这么倔的性格,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妥协了,当然是私下把到上海的机票退了,依旧飞往甘南。
苏宜买了头等舱,只为了一个好处——头等舱人少。苏宜现在对于人群是能避则避,从墨尔本飞回来时她坐的是经济舱,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塞满了旅客,看着自己周围稠密的人们,苏宜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吸取了教训后,这次的航程舒服了许多。座位宽敞,人烟稀少,人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互不打扰。这样的环境,苏宜是很喜欢的。
只可惜,苏宜忘了一点。她忘了头等舱的空姐总是那么的贴心,服务总是那么的周到。
飞行的三小时中,空姐的“小姐请问你要吃什么吗?”“小姐请问你要喝什么吗?”“小姐请问你需要毛毯吗?”以及时不时的嘘寒问暖,将苏宜这个社交恐惧症患者几乎逼疯。
后来苏宜用毛毯蒙住头,假装熟睡,这才换来了六根清净。
......
刚下飞机没多久,苏宜就接到了江茗的电话。
江茗现在正在北京打联赛,有两天休息时间,打算去D市看看苏宜。
“别来了,我不在家。”
“上次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回国了吗?”
“我去甘南了,出来旅游。”苏宜声音淡淡的。
“旅游?挺好,可以散散心。”江茗对于苏宜肯出来走一走还是很欣慰的,“甘南?那是哪?”
“甘肃。”
“我去陪你吧,你自己去那面我不放心。”
“不用了。”苏宜不想麻烦江茗。
“我后天就打完联赛了,到时候我去找你。”
江茗对于苏宜,是一种哥哥般的照顾,他很心疼这个女孩,竭尽所能地替林逸南补偿她。
“你有来找我的功夫,不如跟我说一说逸南现在的状况。”苏宜不留情面,直接怼了回去。
江茗沉默片刻,“等我到了甘南给你打电话。”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苏宜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没有什么情绪,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所有人在她提到林逸南后,都会选择转移话题或是挂断电话。
麻木了,也就不再疼了。
苏宜租了辆车,自己驾车前往甘南。
墨尔本都是右舵车,回国后开左舵车苏宜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以每小时四十公里的时速龟速前进着。
与D市相比,甘南此时凉爽许多,大约也就二十度吧。
车开了两个小时后,苏宜找到了一件旅馆,规模不是很大,但看起来很干净。
这个季节正是旅游旺季,房间大多早被预约出去了,苏宜去的时候,旅馆就剩下最后一个房间了。
苏宜的房间不大,但整洁舒适。将行李放下后,苏宜给爸妈和王梦瑶打了电话报平安。
打完电话,苏宜立刻将手机关机,坐在桌前,开始记日记。
“逸南,我在甘南,一个人旅行。甘南很好,没有雨。前几天我在家里,天天下雨,我的腰都要痛死了。我做了攻略,我明天打算去拉卜楞寺和转经长廊。等我明天回来再跟你讲这两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苏宜基本上每天都会记日记,假装自己在跟林逸南聊天一样。记的大多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没有什么逻辑,只是絮絮地记着。
合上日记本,苏宜看向窗外,漫天星斗,与她在墨尔本的机场看到的不同,甘南的星星很大颗,每一颗都更加闪亮。
看着漫天的繁星,苏宜喃喃道:“逸南,你想我了吗?”
没有吃晚餐,苏宜直接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很奇怪,在墨尔本和D市,苏宜总被失眠折磨。而到了甘南,苏宜居然没过多久就睡着了。苏宜的睡颜并不像醒着的时候那般平和淡漠,而是眉头微蹙,时不时还会抿紧嘴唇。手也是紧紧攥着被角,窝在被子里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也是对外界恐惧的表现。
窗外,明月高悬,星空璀璨。
......
英国伦敦。
圣慈医院的VIP病房中。
林逸南已经被移出ICU病房了。他躺在病床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炎平,干涩而苍白的嘴唇张合,“她最近怎么样?”
李炎平恭敬地答道:“据江茗说,她去了甘南。”想了想,李炎平又补充到,“一个人去的。”
林逸南的脸惨白的瘆人,蹙了蹙眉头,“一个人?”
“江茗说他会飞往甘南,陪着苏小姐的。”
林逸南的脸又恢复到没有一丝表情,许久未刮胡子,下巴上已冒出许多青茬,给他的脸上添了股沧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