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虽说好奇,却不敢四处张望,眼观鼻,鼻观心,头一回老老实实地走着。但见那洞天深处,说不尽那静室幽居,不见奢华靡费,唯觉精致舒适。
正自叹赏,远远瞥见一个人端坐于瑶台之上,身边小童侍立,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菩提祖师了。石猴不敢仰视,急趋而过,倒身下拜道:“弟子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天产石猴,飘洋过海,登界游方,有十数个年头,访到此处。志心朝礼!”
祖师道:“漂洋过海,逐渐行来,倒是不易。既然你无父无母,是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造化之物,想必有些通灵之处,你且说来听听。”
菩提祖师的声音十分温和,就似平辈之间聊天一般,声线优美,不似个道行高深的前辈高人。石猴仍不敢仰视,搜肠刮肚想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却发现自己除了几门外语,便与寻常猴子无异了。正垂头丧气间,忽然灵光一现,道:“弟子也无甚通灵之处,只有一处与众各别:似乎能隐隐约约看透未来的走向。”不待菩提祖师言语,石猴便抢着道:“恳请师父赐名!”
菩提祖师笑道:“你这猴头,忒鬼精。我尚未开口应允,你就自行拜在我门下了。也罢,既然你有通晓未来的福报……”
石猴用一根炭条在掌心写下三个字,攥着拳道:“请师父验之!”
菩提祖师道:“你这猴精聪明,可是也太聪明了,未免有些卖弄聪明,加之性子急躁,可不是修仙之人一流的性情。不过也不打紧,世人的性情、悟性和资质分为九流,只要三者均是上乘,便有修道的机缘。”
石猴忙道:“弟子的性情是几流?”祖师道:“冷眼观之,约莫在二三流之间,虽非绝佳,修道也勉强够了。”
石猴又忙道:“弟子的资质和悟性又是几流?恳请师父告知!”
祖师道:“你非人,不入世间之流。”
石猴哑然,忽而想起弼马温也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儿,自己的悟性和资质该不会重蹈覆辙罢……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菩提祖师道:“问也问了,拳头别攥那么紧,张开罢。”
石猴慢慢放开拳头,将手掌伸出,平摊开来。只听吸气声,惊呼声,赞叹声此起彼伏。他大着胆子稍稍抬头,只见一只洁白如玉、秀美纤长的手的掌心中,“孙悟空”三个金字赫然发光,与自己手上的炭黑色的“孙悟空”相映成趣。石猴的目光恰似被牢牢黏在那只手上,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恍若头顶打了个焦雷,五脏六腑都战栗起来。
瑶台上端坐的,根本不是什么白胡子老头,而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清瘦男子。身着半新不旧却不染纤尘的道袍,手持一柄金丝拂尘,拂尘的柄呈白色,却隐隐七彩光华流动。高高的发髻上插着一根一头粗一头细的小棒,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他的相貌颇为俊秀,虽非俊美到惊世骇俗人神共愤,却如清风拂面,观之忘倦。看着他的模样,让人忘了他五官的形状,只觉得神韵天成,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山有情,万物生动,全都在他眉宇之间。石猴一时看呆了。
直到旁边一个童子悄声提醒:“还不赶快谢师父赐名!”石猴方如梦初醒道:“谢师父赐名,自今就叫做孙悟空了!”
菩提望着他,沉声道:“窥见未来,可是极大的福缘和福报。万望你珍之惜之,切莫毁于行止。”说罢又道:“我看你鬼鬼祟祟,探头探脑,有什么不解快问罢。”
悟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道:“师父,您老人家为何这般年轻?”
菩提祖师道:“真人金丹大成后,即可永驻容颜。对于仙家,则是相由心生。”
悟空点头,心里暗道:原来福禄寿三星那古稀之岁、耄耋之龄的容貌,也是相由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