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译将手移到嘴角,轻轻抹去落在那里的蒲公英飞絮。他低头看着汤琳。
他的目光很淡,但眼里却又仿佛浸了一丝笑意。那样的表情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汤琳的眼神闪了闪,心跳又加快了一些,她不禁腹诽,不知他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汤琳将手中被她吹得光秃秃的蒲公英扔在了地上,神情惊讶,不着痕迹地掩饰住了心跳:“宋副处长也回来了?还光临寒舍,实在让人意外。”
寒舍?宋译将双手插在裤兜里,悠闲地看着汤琳:“难得没有事务缠身,回来看看。而你这里没关门。”
汤琳想着这大半年不见他的身影,前几天他又在发生暴~乱的准尔克斯,知他难得空闲。不过,他回到这里她着实惊讶,又着实……惊喜。她昂首看着他,说道:“我这里没关门,所以宋副处长就进来了?别人可没有进来。”
汤琳再次对上宋译的目光,此时宋译的目光幽深。他笑骂一句:“刁钻。”汤琳快速跳着的心更猛烈地动了一下。
“这大半年怎么样?”宋译又问。
汤琳脱口说道:“非常好。”
宋译仔细端祥汤琳,点头:“似乎不错。”
忽然这么看着她是干什么?关心?他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转变?汤琳瞪了他一眼,说:“我当然过得不错。”
只是这句话多少有点言不由衷,这大半年她好像时不时会想起他,不管是梦里还是在清醒的时候。一有国家或地区发生混乱等事件她就担心他在那些地方,这次准尔克斯事件便是如此。
宋译说:“这就好。”
汤琳不以为然。但紧接着她又问:“准尔克斯那边,到底有多乱?”
她曾那样担忧,得知他安然回到了外交部她才松了一口气,此时他就站在眼前,让她真真切切宽了心。但她还是想知道他在准尔克斯亲身经历的事,想知道他当时的处境。
宋译见她一脸期待,缓缓说道:“打砸抢烧。好些店铺、工厂受到了波及,招牌被拆下任意踩踏,很多地方一片狼藉,多地一片火海。没来得及跑的人被殴打,不少人被打成重伤,还有一些人不幸身亡。后来医院也无法幸免。”
汤琳觉得很恐怖了,她屏着呼吸,听着宋译讲述,脑海里浮现出准尔克斯暴~乱的画面。
“你一直在总领馆里吗?”汤琳问宋译。
宋译点头:“嗯。”
汤琳立即又问:“有人来总领馆找麻烦吗?”
“这倒是没有。”宋译说,“其他国家的领事馆门前发生过爆炸。”
汤琳仍然觉得心惊胆战。“你在准尔克斯的总领馆指挥吗?”
宋译:“我和那里的张领事一起。总领馆很小,馆员非常少。”
汤琳又听宋译讲述转移中国公民的过程。在听到机场被迫关闭时她皱紧了眉头。还好宋译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到了一艘商船,商船将所有要回国的公民都平安接回来了。宋译此时也安然无恙地站在眼前。
“暂时留在准尔克斯的那5个人现在怎么样?”汤琳又问。她记得在准尔克斯的中国公民一共有185名,而只有180名回来。
宋译说:“他们后来也想回国。”
“但机场关闭,商船又走了,他们怎么回来?”汤琳问。
宋译低头看着汤琳,说:“我们协调了另一架小飞机,飞机停在准尔克斯一个非常小的通用机场。我和杜南风开车将剩下的五个人接到了这个通用机场。然后大家一起登机离开。”
这一段是发生在大部分中国公民乘船离开之后,当时张领事和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张领事还感慨宋译和杜南风终于可以回国了。然而不久后暴~乱愈演愈烈,他们接到了那5个没走的中国人的电话,请求他们想法子接他们回国。那时大巴车司机已经不愿意开车了,宋译亲自开车去接,当然杜南风坐在他旁边。去接人的那一路非常艰险,几次遇到爆炸,他们差点儿没命。不过,这一段宋译说得云淡风轻,并没有向汤琳讲述当时的危险。
“接人的途中一定很艰险吧?”汤琳问。
宋译道:“还好。最终大家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汤琳见宋译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却知一切没那么容易。她几乎能想象得出那时的情况多么糟糕。她就像曾置身其中一样,心有余悸。
“现在领馆也已暂时关闭了。”宋译说。
汤琳看着宋译,他知道她担心他吗?她给他发信息他都没有回。
“杜南风都给我回了电话。”汤琳说。
宋译想起当时杜南风给她回完电话时说的话:“翻译司的汤琳,她似乎在关心我。”他说道:“他说的情况都属实。”
他的意思是杜南风把实情告诉了她他就不用再回她电话或信息了吗?倒也是,她当时问的是“你那边怎么样”。但她听宋译这么说,心里非常不开心,却又没道理发泄。
“但我认为不回复并不是礼貌的做法。”汤琳说道。
宋译没接话,而是转了话题:“奶奶呢?”
宋译一直跟着汤琳称呼,汤琳的奶奶他也喊奶奶。只是汤琳很多年没听见他这样称呼了。恍然中,她感慨他真的很多很多年没回来了。心中莫名的气消了一些,她说道:“奶奶去朋友家玩了。”
宋译抬头看了一眼房门,收回目光,对汤琳说:“我走了。”
汤琳连忙从秋千上跳下来:“走了?”
汤琳虽然气,但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
宋译看着汤琳,说:“这么多年没回这里,我得回家收拾收拾。”
“哦,”汤琳恍然大悟,语气古怪地道,“是得收拾,恐怕蜘蛛网到处都是,灰尘也积了不知多厚一层。”
宋译:“说不准。走了。”
汤琳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