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抢走了别人肚子里的孩子,水渍即刻又快速奔逃。
这一次,它便不可能那么顺利了。
水鬼从窗边来,还是从窗边走,待它走到了亭廊没有遮挡处时,始终紧盯着水渍动向的晏玉书,才猛一扬手。
折扇打着旋儿飞转出去,破开清风袭向水鬼。
未听得惨叫,也未见到什么黑血,只是在空中炸开了一个小小的水花。
水光和一道微弱红光一闪而过,一同跌进水里去了。
晏玉书站在岸边,隐隐叹息一声,“这只是水鬼的分/身,并非本体。它的本体应该还在水下。”
白鹿也跟过去,望着又恢复平静的水面,不禁拽住了晏玉书的袖子。
她悄悄指指屋中正大声呼痛的李夫人,“那她……”
晏玉书无奈摇头,“腹中孩儿在离开母体的那一瞬间便已注定不能活了,刚才你看到的那道红光,就是李夫人腹中的孩子。现在,它该是投胎去了吧。至于李夫人,应该也……”
白鹿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转身看向对岸,府中的丫鬟稳婆都匆匆赶来,李夫人被安置在床榻上,辗转痛呼,而李宣就坐在床边,紧紧抓着她的手。
李家的小少爷、小小姐也赶来探看娘亲,却被下人半哄半骗地带了下去。
几个稳婆略显慌张地讨论,“这这这……夫人这一胎位置不大好,怕是还要受些罪!”
不是要受些罪,是根本没机会活。
对岸人群来去,神色匆匆,各有各的活计,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有丫鬟捂住了府中少爷小姐的眼睛。
而郁摇光始终闲闲散散站在原地,把玩着发梢,任由身边焦急的人影穿插来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反正刚才都已经暴露了,这会儿李府也没人有闲暇管他们,白鹿索性提着裙子绕开池塘跑过去。
“我不是说让你救人了么,你刚才明明看到了水鬼,为什么动也不动一下?这可是两条人命啊!”
郁摇光垂眸望着气喘吁吁的白鹿,不大明白她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甚至还有心思抬手帮她摘去头上的落叶。
“你跑得这么急做什么?我就站在这里等你,又不会跑。”
白鹿气急,“我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郁摇光望着她的脸色,奇道:“我和这个女人及她腹中的孩子,有什么关系么?”
“倒没有,可……”
“那我辛苦修行出来的功力,是不是也只由我一人支配,我想拿它做什么就拿它做什么?”
“应该是这样,但……”
郁摇光的笑容中有几分理所当然,“我和她没什么关系,我自己的功力又与旁人无干,她区区一个陌生凡人,我为何要费力救她?”
白鹿蓦然间被问住了。
好像是这样。
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总算抓住几分清明,挣扎道:“但人世间的事,不都是这样,相互扶助相互帮忙么?大家难得来这人世间走一遭,靠的就是你帮我一把我拉你一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以后你昏倒在路边岂不是都没人管?”
郁摇光捏捏白鹿的脸,笑道:“我不是还有你么?”
白鹿心头莫名有些发慌。
她再回头一望晏玉书,对方神色淡淡,似对李夫人的生死并不放在心上,亦对郁摇光的话没有太大反应。
白鹿心头漏跳一下,整个人寒从脚起。
她知道究竟哪里不对了——
无论是晏玉书还是郁摇光,抑或是书中后来出现的那些人,都是修真大家,或是隐居避世之人。
人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人命亦是如此。
晏玉书有时还晓得伪装,可郁摇光,真是坦坦荡荡的无情。
但对白鹿来讲,却全然不是如此。
自小受到的教育便告诉她,要对生命充满敬畏,因为你不晓得一个人来到这世上、活在这世上曾付出过多大的努力,也不晓得一个人背后牵动着多少朋友、家人的心。
人世间有一张巨大的网,其中人与人相互帮扶又或是互相仇恨,便牵出了细细的丝线。
虽时常有人说想独立于世外,却不可能真的有人完全独立于世外。
这就是所谓“人情”,人间烟火气。
白鹿看看郁摇光,再看看晏玉书,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瞬间起,就从没有将他们当成纸片人过,她始终觉得,他们该是有自己的思想和命运的人。
倒也不是非要争个谁对谁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