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娇杏在老太太那里受了一肚子闷气,回到东厢仍然气鼓鼓的。
等喝过药,突然想起贾雨村,连忙凑到窗前朝西厢观望。
贾雨村正半揽着宝钗,说着画画的事情,两人一站一坐,一高大一纤细两道剪影印在纱窗上,范娇杏顿时气红了眼眶。
秋月也跟着看了看,然后惴惴不安地小声劝她:“夫人,喝了药就早些歇着吧。”
“歇什么歇?我就是个劳碌命!人家一天到晚只窝在自己屋里,到点了去请个安,大家还夸她能干。我呢?陪老太太说话解闷的是我,一天在正院呆足三四个钟头的人还是我。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说着说着,范娇杏的眼泪就流出来了。
秋月想劝她,孝顺并不是以呆在老太太身边的时间长短来算的,要这么说的话,这个家里最孝顺的就该是玉欢和玉喜了,毕竟她俩是一刻不离地守着老太太的。
想归想,却不敢说出口,在夫人难过哭泣的时候说这样的话,那是在找骂。
秋月闭了嘴,出去打来一盆热水,伺候她重新洗脸。
范娇杏用手帕捂着嘴,唔唔咽咽地哭了一通,又不敢哭得太大声,主要是怕被人听见,惹来笑话。
盆里的洗脸水从滚烫到温热,她好不容易才止住哭,抽抽噎噎地洗了脸,回到床上躺着,又打了好一阵哭嗝才彻底安静下来。
贾雨村不在东厢,秋月便抱着自己的铺盖卷窝在床榻上守夜。
范娇杏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不时地长吁短叹,秋月做为她身边地位最高的大丫头,也不能装做视而不见。
再者,她心里也有些可怜她,尽管在秋月看来,这些都不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
老爷的品性谁不了解?只要夫人安安份份的,哪怕这一辈子生不出孩子又怎么样?老爷又不会休了她,该有的体面,衣食穿戴一样不少,这样的好日子还有什么可愁的呢?
秋月认为范娇杏之所以这样,还是心胸太小的缘故。
“夫人,我们说说话吧?”秋月试探着小声问道。
范娇杏闷闷道:“说什么。”
虽然夫人的语气听上去很不高兴,不过还肯应声,说明她也不反感这时候自己出声,秋月得到了鼓励,便往下继续说。
“老爷以前不常进后院,也不见你怎么伤心……”
“这怎么能一样?老爷歇在书房和歇在西厢,能是一回事?”范娇杏突然怒了,拥着被子坐起来。
秋月吓了一跳,赶紧跟着爬起来,小声劝她:“你只当老爷就是歇在书房里了……”
“这不一样。”黑暗里,范娇杏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地说。
俗话讲,不患寡而患不均,以前贾雨村不爱进后院,范娇杏还算稳得住,反正大家都得不到嘛。如今来了一个宝钗,狐狸精似的,勾得老爷三天两头往西厢里钻,范娇杏心里怎能平衡?
秋月本想劝她凡事看开点,没想到刚起了个头就引得范娇杏反应激烈,顿时不敢再劝,连声道:“夫人消消气,都怪我不会说话。”
范娇杏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她虽然脾气越来越不好,但还是知道秋月对自己也算忠心,于是忍了这口气,安抚似地说:“没怪你,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秋月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从范娇杏口中,听到这样体贴的话语,一时被感动了,把刚才的一片好心又重新捡起来。
秋月:“西厢的那位平时也尊重你,她虽然年轻,终归要喊你一声姐姐,这一点总是不会改变的。夫人不如再大度一些,和那边处好关系,老太太和老爷看在眼里,也会在心里夸你贤良大方呢。”
这番话说得范娇杏很意动。
她虽然恨宝钗会夺宠,可是对她赚钱的本事也是佩服的。常听人说她手工做得极好,卖得很不错,可惜老爷腰间的那个荷包她又不敢擅自拿来细细观看。
秋月说得有道理,不如多去西厢走动走动。老爷不是常去西厢么?她也能趁机多见老爷几面,没准还能从宝钗那里要来一两样好东西。
她是做妹妹的,哪里好意思不给呢?
范娇杏自己把自己给想通了,一边躺下去,一边对秋月说:“你说的对,我听你的。”
秋月欣慰极了。
范娇杏却一时睡不着,虽然想通了,可还是胸闷气短,就像喘不过气似的,在床上睁着眼睛难受了许久才勉强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