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怒气冲冲地来到东厢,范娇杏已经洗过手,漱了口,正歪在榻上,身上搭着一床薄被,打算小眯一会儿,休息休息再起来考虑宵夜的事情。
贾雨村脚步声很重,不等范娇杏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推开了东厢的门,气势汹汹地走到范娇杏面前,冷声发问。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背着我私下答应别人办事?你怎么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
范娇杏吓得身子一僵,脸色惨白。
完了完了,老爷一定是知道了医馆的事情。
范娇杏赶紧从榻上下来,来不及穿鞋,就这么仅着袜子站在地上,试着替自己辩解:“老爷,你听我说,他们做的是正经生意,开医馆呢。也不需要我们做什么,只是借一借老爷的名头,将来家里请大夫更方便了不说,就连吃药的钱也省下了。”
“你在咒谁?好端端的谁要吃药?”贾雨村简直不敢相信她如此糊涂,一声更比一声冷,“他们也就骗骗你这样的无知妇人罢了,你以为医馆里的腌臜事情就少了?”
范娇杏瑟瑟发抖,仍然强撑着小声道:“治病救人是行善积德的好事,能出什么事呢?”
贾雨村此刻的感受是前所未有的。
他知道她眼界不高,见识不多,但他还是决心娶她做继室,一则报恩,二则自己的亲娘也是丫头出身,这种身份并没什么值得忌讳的。
以前,范娇杏性子还算温顺,再加上又有宋老太太这个以儿子唯命是从的好榜样,后宅很稳固,不论大事小事,女人们都不敢背着他擅自作主。
没想到,范顶柱的身份还未查明,她就在这人的撺掇下,敢瞒着他自作主张了。
贾雨村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冷冷地看着范娇杏:“外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医馆就干干净净了吗?你能保证他们卖的药不会以假当真、以次充好,影响药效,延误了医治,等收不了场的时候再抬出我的名头来压人?这岂不变成是我在欺压百姓了?”
范娇杏懵了。
假药这种事情她当然听说过,也跟着旁人愤愤不平地骂过这些黑心奸商。可是,那人是神医啊,神医怎么会做这样的缺德事?
“他……我弟弟说他是神医……”范娇杏没什么底气了,抖着嘴唇哆哆嗦嗦。
贾雨村生怕自己会破口大骂,赶紧重重地吸了口气,遏制住自己的怒火。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许去,暂时也别见人了,在屋里好好反省反省。”
说完,甩袖大步而去。
范娇杏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老爷以前从不对后院的女人们上心,自然也从未罚过她们,真正做到了冷心冷情。
他的心永远放在外面的大事上面,后院的女人们只要懂事听话本份就好,他会好好地养着她们,只要不惹事闯祸就行。
范娇杏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后院的第一人——第一个被老爷惩罚的人。
以前对女人连骂都不稀得骂的老爷,竟然罚了她禁足,范娇杏只觉得胸口有一股火在烧,烧得她五内俱焚。
“哇”的一声,范娇杏吐出一口血,乌红乌红的,和她雪白的脸色相互映衬,显出一种别样的悲楚。
这一口血吐出来,仿佛按下了胃里的某个开关,晚饭时吃下的那些饭菜,一口口的接二连三地从她嘴里吐出来。
秋月原本在屋外站着,隐约听见老爷在里面骂夫人,她吓得惊魂未定。
屋里传来阵阵呕吐声,秋月这才赶紧跑进去,一看,夫人面前吐了一大滩,颜色难以形容,气味又酸又臭。
她慌忙把范娇杏扶起来,一面喊红菱和小丫头进来帮忙。
红菱赶紧拿茶给范娇杏漱口,接着又打水来帮她洗脸,小丫头瞧了瞧,拿了扫把和簸箕过来,一股脑儿的把地上的脏东西全扫走了。
范娇杏双脚发软,眼睛半睁半闭,被丫头们搀扶到床上躺着,她感觉心口还像有火在烧,挣扎着吩咐秋月给她倒盏凉茶来。
贾雨村离开东厢就去了书房,叫来高管家:“派人过去盯着范少爷,不许他再出门。”
“是。”高管家应了。
吩咐完,贾雨村想了想,猜到这恐怕又是二皇子那边的手笔,自己做事谨慎小心,他们没有缝隙可寻,便从后宅的女人身上打主意了。
幸亏发现得早,要是真被范娇杏给办成了,二皇子手下的人随便找个什么由头,借着这间医馆就给自己添不少麻烦,甚至还能变成把柄,从此受制于人。
儿子今天回来还没给自己请安,宋老太太一直记挂着,不时派玉喜出来打听。
玉喜做为后院身份最高的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在一众下人当中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她要打听什么事,轻而易举的就能办到。
宋老太太听玉喜说老爷同夫人发脾气了,她就再也坐不住,搭着玉欢的手,急急往东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