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卑鄙——”童殊脱口而出,待要再问,眼前五位女子身子一松,红琴眼里没了锐气,那人已经走了。
五女子出不了阵,童殊原地站了站,心中七上八下,有两个字萦绕不去,好似有灵心有灵犀般,童殊手上的追魂索紧了一下。童殊心中一动:五哥,真的追来了!
然而此处阻隔颇多,就算辛五离得很近,一时半会也到不了。
五位女子还困在阵中张牙舞爪,前路黑沉,对方设瓮请他进来,前路只会越来越凶险。不如在此处等着辛五?
童殊做事从不回头,头一次有了点追悔不及的意思。
他原想,这局是冲他而来,为他而设,他一个人进局就好了,没必要拉上辛五一起趟浑水;而且好不容易离对方这么近,他想探探对方底细,也担心捎上辛五对方有顾忌不肯现身。
撇下辛五自己一人进来,本是坦坦荡汤之事,不知为何那点隐约的愧疚之感始终挥之不去。
那便在此处等辛五吧——童殊这么想着便顿住步子,目光凝在五位女子身上。
不是没想过化解这五位女子所中的控魂术。
对方把这五位女子引到他跟前,一要为难他,二也是要试他肯不肯、会不会解术,若他当真动手化解,下场便是他前脚解完术,后脚就有人等着他耗尽灵力,将他一举拿下。
明知是计,童殊却做不到熟视无睹,连他这点爱逞英雄爱管闲事的毛病都了如指掌,对方到底是谁呢?
他越思忖,越是不安,一时思索化解之法,一时某个担忧又不断浮上心头——如果对方真顶着自己的脸去惑害辛五,辛五会不会中术?
不会的,一般的幻术根本骗不了辛五的眼睛;而且……辛五与他交情不算深,平日嫌恶他居多,更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为他乱了心志。
饶是如此说服自己多次,童殊始终无法安心。
此地不宜久留,勉力凝神去看那五位女子,单一个红琴已是中术极深,他目前灵力有限,化解五个中术极深的女子怕是捉襟见肘。
算了,拖延无益,童殊叹了口气,翻出琵琶,方才做烟茫锁云阵用去了三根弦,琵琶只剩下两根弦,弦太少弹起来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
正在想有什么简单的曲子,突然传来轰隆的落石之声。
身后的洞室竟然崩塌了!
巨石滚滚砸来,有不少滚落在被困在阵中的五位女子周围。烟尘滚滚,更多的巨石轰隆而来。
童殊本能抬手撤阵,将布烟茫锁云阵的琴弦扯下,放了五位女子。
五位女子毫无自己神智,被童殊救了,不感恩戴德,也不知躲避不顾死活,反手就来拿童殊。
童殊嗟叹一声,只好认命地一边沿路设障稍稍拖延她们的脚步,一边往石道里跑。
前路莫测,后有追兵,童殊越跑越是心惊,这石道错综复杂,四面八方都是通道,古怪的腥臭味越来越浓,有些熟悉。
随着石道越来越繁杂,腥臭味越来越重,童殊猛地顿住脚步——这地方,他来过。
蝠王洞!
五十多年前这里曾住了一只修成半妖的天蝠,品级已至二品【注】。
动物修行比人难百十倍,那只天蝠难得有灵根,好不容易修出了灵却折腾数百年成不了妖,眼看岁精渐大再修不成妖就要老死,便铤而走险入了魔,成了半魔半妖的怪物。
这怪物为害一方,吃了不少人,陆续有修士过来拿它,不仅没拿下,还被它剥了皮吃了内丹,怪物吃了不少内丹,修力渐长,遂成大害。
他当年路过此处,测得洞内妖气诡异,年轻气盛一时兴起便闯进去了,好险,差点没果了天蝠的腹。
按说,当年那只天蝠妖都被碎尸万段了,那些个子子孙孙也都清得干干净净,这才五十年,这蝠王洞怎又死灰复燃了?
怕什么来什么,他方这么一想,洞道深处便传来嗡嗡嘶鸣之声,那些东西来得极快,眨眼间铺天盖地扇动的蹼翼已近在咫尺,恶臭扑鼻。
童殊猛地顿住步子,他这一停,背后紧追不舍的五位女子便也跟着止住了,面目狰狞地抓来
腹背受敌,焦头烂额。
五十多年前在此处,他好歹还遇到个帮手,这回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好在他还记着点路,知道这洞道进来后便出不去,只有深入蝠王洞,另寻出口。他当年是破壁而出,今次没人接应,破壁怕是不成了。
他后来偶然一次,在上邪经集阁的地方志中看到过此洞的游记,才得知了洞底有个深潭,从那深潭里潜出去,便是逃出生天之路。
这些洞道七拐八弯,又满是横冲直撞的玄翼天蝠,这些天蝠攻击性极强,专叨人皮肉,直冲人面皮而去,男子见了尚且胆寒,五位女子虽受邪术所控,女子心性本能仍会下意识躲闪这些恶心的飞鼠之物,追着童殊的步伐便慢了些。
童殊一边提心吊胆,一边还要操心这些女子,怕身后那五位跟不上,童殊沿途不再放迷障,而是翻出琵琶,两根弦,虽然弹成调的曲子不太容易,弹个引路调还是可以的。
他且跑且弹,带着五个张牙舞爪要他命的女子跑得灰头土脸极其狼狈。洞道如网状错综复杂,他心思如电计算着阵法,脚下踉跄难免试错了几个方向,好歹最后总算走对了路。
前路有望,他心下却越来越沉——他的奇楠手钏已经好一阵没有动静了。
然而,身陷险境由不得他多分心思,又跃过一条洞道,前方的飞天蝙蝠陡地增多,个头也比之前的大了许多,遮天蔽日而来!
他身上无灯,只有红琴腰间系了一盏风灯,摇摇晃晃得照着这些天蝠如鬼似蜮,玄色蹼翼泛着幽幽的血丝,尖嘴猴腮,目露凶光,蝠头有人脸那么大,十分骇人。
童殊心下一沉,生出这么大的异种,怕里这洞里头真的又养出一只蝠王了!
场面一时混乱难行,天蝠的叫着凄厉尖锐,五位女子的惊慌声亦是尖利,听得童殊耳中阵阵刺痛,引得元神也疼痛起来。
好疼不疼,这时候开始疼。
童弦思宁静不争,教会了童殊不急不徐。童殊再紧急之时也不曾慌乱过,此时他拧着眉,千钧一发之时,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个一直忽略的念头惊起他一身冷汗——这一路而来,他似事事看透,每每要动手,却又生异变,总是被迫前行。
这当头的巨蝠群逼得他无路可退只能往前,再如此匆促前行,更不知前路如何。
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必须反客为主!
童殊当即止住脚步,将琵琶剩下的两根弦扯下,挽成小网,口中念诀,那网凝着灵力急速幻大,牢牢粘在洞壁上,挡住了群蝠。来不及喘一口气,童殊回身,趁乱取了红琴背的那把五弦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