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殊定定地看着景决,指腹贴在景决眉心,如画眉般细研慢抚,沿着漂亮的眉骨弧度,一点点抚平景决蹙起的褶皱,末了,停在眉梢。
之前景决身上是有奇楠香气的,自景决将奇楠沉香手钏送他后,那香味渐渐淡了,此时近身细闻,才发觉景决身上有一股质地凉而略硬的冷香,像是高品级冷玉与生俱来的出自深山的岩香。
童殊指腹温热,还余着些许茶香,他手腕上奇楠手钏沉香阵阵,沉香绕腕,手底下景决的皮肤白凉细冷,突然一种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痒而热,他稍凝神收敛心绪。
然而那感觉非但不褪,反而随着经络漫及全身,一时竟有些翻涌。
童殊自嘲地笑一声:原来,我也有这么一天。
他认命地放弃压抑,任凭那情绪涌得全身滚热,他缓缓伏下身,目光从景决的眉到鼻再唇,他轻声道:“景慎微,我输了,我是真的喜欢你了。”
陆鬼门终究输给了臬司使。
童殊低眉,阖眸,轻启唇,落下吻去。
先是亲那远山眉,次是亲那青鸦睫,再是亲那白净的脸颊,然后他深深提了一口气,心中一阵鼓噪,对着那两片唇,落下吻去。
他身下的人,在上邪灵力的镇静下,睡得深沉,只在看不见的角落,有手指在那吻缠绵之时不自觉地微微蜷起。
窗外一声轻响,童殊直起身,没有回头,只轻轻扬了扬手,窗户应身掀开一个小角,一角黄色冒个头,滴溜溜地往里望。
童殊叹了口气道:“进来罢。”
那小东西瑟缩了一下,目光落在景决身上,没敢动。
童殊无奈道:“明明是我的东西,一个个畏景决甚于我。山猫是这样,你也这样。进来罢。”
那一角黄色这才露出全身,是黄纸雁子。
童殊坐到桌边,黄纸雁子温顺地躺到桌面上,童殊以指轻叩两下桌面,黄纸雁子一软,散了最后一口气,躺倒了。
童殊手停在半空,目光一寒,他看到黄纸雁子嘴里叨着几枚六翅魂蝉的薄翅。
果然。
连甘苦寺属地都不能幸免了。
此处纸雁子才出去不足半天,便找到这许多枚,实际指不定这集市上有多少六翅魂蝉。
难怪明日甘苦寺有讲经会,晚上此处还有香市,此地此时正是最聚人气的之时,这旅店居然还能剩下两间房。
是专等着他们的。
黄纸雁子身上有几处墨透纸背的黑色,童殊并不意外,这早在魇市时便见过了,拆开,果然见到里面两行字:
“一嗔圆寂,鬼门何在?”
“衣钵他传,如何安息?”
呵……
全写在他心口上了。
他遗憾于一嗔大师圆寂时他不在身边;
他亦容不得一嗔衣钵落入非人之手。
这两样,对方算的准而狠。
如此看来,明天的讲经会,也是等着他的。
为什么呢?想要杀了他,多的是时机,为何偏要挑在讲经会这种盛大的场合。
是要让全天下都看到陆鬼门回来了?然后再叫他身败名裂一次?
然而,不可能了。
他现在不是当年的陆殊了。
童殊回眸,目光停在景决的身上。
他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了。
再不能一腔孤勇,一条道走到黑了。
正思忖间,门外廊道有脚步声步步靠近,接着刻板的敲门声响起,笃笃笃,三下。
与之前在临雨镇的如出一辙。
童殊冷笑应道:“进。”
门外,去而复返的小二已换了一副神态,双眼木然,肢体僵硬,语气很不客气:“客官,借一步说话。”
童殊冷然道:“我朋友在此,不能离开。”
小二阴笑一声:“我接下来说的话,若让你朋友听到,你可不要后悔。”
童殊扬手拉出一个隔音咒,道:“无妨,你现在可以说了。”
小二看他出手随意便布好了阵,僵硬的脸上现出些微讶异之色,道:“陆鬼门果然青山不老啊。”
这人说话,与之前在天蝠洞中借红琴说话之人的口吻一致,喜欢用讥讽的语气说些让人并不舒服的场面话,与童殊所料来人是同一人。
他听小二说话厌得很,懒得理那背后之人,抬步回到桌边。
然后便听到对方不请自入,跟着坐到桌边。
童殊捏着杯子,也不看对方,只浅浅啜着茶水。
他这人一向不是什么好脾气、好相与的,除了对景决又是哄又是赖,对旁人可没这份耐心。
那小二盯着看他喝完了一杯水了还当自己如空气,忍不住开口道:“陆鬼门好耐心,都到这份上了,还有闲心喝茶。”
童殊闻言冷哼了声,手指松开,水杯坠落,刚满上的水漫开一桌,水杯咣铛一声碎在小二手边。
他漫不经心捏起一片碎片,一眼也懒得看小二,也不回小二的话,只懒懒道:“你挺了解我?”
小二阴笑一声:“是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