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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悔否(1 / 2)


童殊半身已探出,猛地想到什么,缩回身去。

脱去夜行衣外衫,只着中衣,略扯乱了襟口。

自袖中滑出那枚五彩通灵玉牌,对着玉牌发出一道召令。

转眼一个黑影跃来,童殊让了一步,黑影落在窗边,对他行了一个揖礼,目光落从他略凌乱的衣襟上扫到床上景决同样略凌乱的衣襟,十分得体地敛了目光。果然如童殊预想那般,放松了防止童殊走的警惕。

然后用惯常的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道:“童公子召我前来何事?”

来人是景桢,他是乾玄九子之首,修为乃九子最高。

此人昨天曾拦童殊找柳棠,是九子中最不好说话的一位。童殊见是这位来,直接省了周旋的话,开门见山道:“乾玄阵可有失过手?”

景桢面无表情道:“九人之阵,从未失手。”

乾玄阵按人数分三等,九人阵,七人阵,五人阵。九人阵威力最大,确实从无败绩。

童殊轻笑道:“也就是说,只要你们九人全齐,当世无人能破?”

景桢严谨地道:“大致如此。”

童殊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道:“若对你九人各个击破呢?”

“九人互为犄角,并无破绽可供人趁虚而入。”

童殊似笑非笑道:“我不认同。”

景桢面上终于有了点表情,疑道:“为何?”

童殊道:“你现在在我面前,与其他人形成犄角之势了吗?”

“没有。”景桢硬梆梆道,“但这是并同寻常之态,因童公子与旁人不同,又是以玉牌下的召令,我才会应召离阵而来的。”

“那你如何保证你们不会因为别人离阵?”

景桢肯定道:“不会。”

“为何?”

景桢一脸正色道:“我们现在只听您与辛先生的命令,旁人调动不了我们。”

童殊涌上笑意,对景桢嫣然一笑,凑近了对方,道:“这样啊,也就是旁人并无机会像我如此近距离的与你说话?”

童殊的笑容是很难让人抗拒的,连景行宗修为最高的臬司仙使也拒绝不了,景桢自然也没有抵抗力,当即脸可疑的一红,踉跄了一步,站定答:“是。”

“那真是对不住了。”童殊眼里精光一闪,只要对方有一丝的松懈,便足以童殊得手,近距离一个定身咒落下,对方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地中招了。

因为不能让景桢离阵太久,他留了手,只落了极轻的一个咒。

“你——”景桢终于破了功,又骇又恼地道。

身为一代魔王,为图省事,竟然对一个修为低于自己的人用上了美色计,童殊丝毫不觉得丢人,毕竟他也不忍心对景决的手下下重手。

他笑盈盈道:“你放心,只要三个周天,你能就动了。之后你立刻复位,无论谁来都不能离阵,一定要保护好辛先生。我想你们尊主也一定嘱咐过绝不能让辛先生出事。辛先生是你们的第一保护对像,只要护好他,你们就算完成使命,这个你该懂得。”

景桢却道:“童公子,我们尊主不是这般吩咐的。”

童殊已经迅速地装回夜行衣,急步走到门边,他没有停步,三个周天以景桢的修为很快就能完成,只要多说几句话便能拖延过去。

景桢的声音在童殊手摸上门栓上时响起:“尊主说的是——您和辛先生一样重要。若你出事,辛先生也会不好;若您丢了性命,辛先生也不会独活。”

童殊手指凝在门栓上,他回望景桢,见对方神情郑重绝不有伪,心中微微颤起,道:“我知道了,替我谢谢鉴古尊。”

景桢追着道:“所以即便这样,童公子还是要走吗?”

童殊若有所思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景桢万年冰雪的脸上,突然现出掩藏不住的激动神色道:“您能不能告诉我,辛先生就是我们真人罢?我们的真人,没有殒落?”

“……是。”

听到洗辰真人还在——景桢一个成天挂着棺材脸的七尺大男儿,竟然,眨眼之间,红透了眼眶。

他克制着哽咽道:“辛先生是我们真人,那么,您肯定就是鬼门魔王了。如是,您更不能这样走了。您是……没有见过真人那五十年如何过的,也没有见过真人身殒时的样子,您真的不能这样走了。您不知道,若你出事,意味着什么。”

童殊曾经非常隔应景行宗。

一方面觉得景行宗人六亲不认,毫无人性,违背人性极不正常,只怕有朝一日全都会成疯子。

另一方面又被景行宗莫名其妙的特殊友好搞得非常抓狂,头皮发麻。

也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他现在觉得景行宗这两方面的特点,都挺讨喜的。

他听着景桢说着话,心中跟着一颤一颤,很没有魔王风度的差点也要动容地跟着哽咽。

景桢说的景决那些事,他以后会一件一件地问景决,但是现在,他必须走了。

他少有的,对景桢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意道:“你很聪明,你几句话已经拖延了两个周天的时间,但是,不好意思,我必须在你解咒之前走,不能如你所愿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还有,我分得清轻重,我不会出事的,你护好洗辰真人。”

童殊说罢,闪出门外。

也不知他用了哪种飞行术,悄无声息没了身影。

景桢定在原地,加速着运转周天。

然而等他三个周天运完之时,他已经有自知之明的发现,他追不回童殊了。

景桢焦急、懊恼又自责。

但常年的训练有素还是叫他迅速地冷静下来,童殊说的没错,他现在只能快速归位,守好阵护好景行宗的支柱——洗辰真人。

他正要动作,忽眼角瞥见床上微动。

这微小的动静,却如巨石砸进水面,溅起无数水花,他大骇之下,连走几步,焦急地轻声劝道:“真人……真人莫急,童公子说他不会有事的,您不能醒!”

然而,景决若是能劝得动,便也不会自殒了道体。

是以,景桢惊怖地发现,景决微微颤起眉,似要醒来。

景桢这下当真是急傻了。

他知道应该劝。

却又知道自己是没能耐劝的。

景桢心里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又不敢有更多动静而惊着景决,只恨自己修为浅薄,无力施为。

眼睁睁看着冰凉摄人的剑意自景决身上倾泻而出。

剑修守心难,旁人想要控剑修的心亦难。

到了无锋境剑修,就算被人偷袭攻心,也不可能失守很久。

尤其,这个剑修还是景决。

那个杀伐决断,无人能劝的臬司仙使。

正在景桢焦虑攀上顶峰之时。

忽然,心中一静。

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压住了一切焦躁。

不明缘由的,他鬼使神差回了个头,见身后空空如野。

满头雾水地回正,陡然警铃大作,正要拔剑爆起,已被一袭身影笼住去路。

还未待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已朝景决床榻走去。

景桢不由惊呼:“何人!”

来人是一位女郎,无声无息出现在景决床前,一袭鸦色素纱禅衣,银竹绣纹隐现在纱动间,长发如瀑垂下,只松松挽了一个朝云髻,斜插一枚青簪,簪首是古兽纹样——

独角兽!

此乃景行宗宗徽,只有宗内主君才能将此纹配于发顶。

景桢脑中一轰,如遭雷击般定在原地。

忽而一抹清风拂面,景桢只觉浑身一颤,气血全通,景桢双膝一软,跪地伏首道:“主——”

那女郎未回首,只抬手在虚空按了按,示意景桢禁声。

景桢一愣,当即把剩下那个字生生咽了下去。

-

景决眼睫轻轻颤着,眉宇微聚,神识隐隐有动荡之势。

忽闻一阵清冷的竹韵檀香,有如林籁的女声响在耳边:“决儿,莫急。”

景决眼睫陡地一颤。

女声又起:“我去护他,你放心。”

这女郎声音清而净,似有泉韵般淌过神识,蠢蠢欲动的焦虑神奇地被抚平了,景决的眼睫缓缓停下,闭成两排鸦青。

只手指还微微蜷着。

又被女郎轻轻按了下手腕,劝住了不动。

再听那女郎道:“我和一嗔大师与他母亲有些渊源,这件事我本也是要管的。总归将是一家人,身为长辈,我也该护他。你不必挂怀。”

景决终于松了指,一声梵音入耳,他神识如雪覆满岭,归于清静。

女声清悠:“沉气,松神。”

景决依言一松,神识一寂,再无纷扰。

“睡罢。”女郎低言,而后缓缓转过身。

景桢跪在原地,不敢抬头。只听得那女郎款款数语,安抚住了景决。

之前溢出的满室剑意无声消散,景桢长舒一口气,正等着女郎吩咐。

就在此时,一阵错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一人踉跄扑进门中。

景椿走得急,差点跌个跟头,不及看清室内情景,闷头急道:“童公子走了!”

景桢抑制住了想捂眼的冲动,正在想该如何提醒对方,便听景椿又道:“他给我施了瞬时定身术,要我术解后来看看你,桢哥你怎么——样——啊啊啊——”

景桢无语垂头,没眼看景椿。

果然,景椿在看清室内之人时,讷讷止了声。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声道:“主……主母?”

此女郎正是景行宗主母,景昭之妻,更是修真界道教一脉“一上一真”中仅剩的真人,也是整个修真界女修榜榜首——焉知真人,素如。

素如于修真界全榜排名,现下仅次于冉清萍。

她佛道双修,既有道修的飘逸,又有佛修的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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