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晕又是一场人仰马翻,姜国公又惊又怒的喊人去请太医,柳氏温声细语的劝他莫要着急,陈嬷嬷趴在床头一遍又一遍祈求神佛保佑。
这一切,都未能逃过“陆憬”的耳朵,他双目紧闭,一点一点的听着,不放过只言片语,企图寻摸到半点对他有利的信息。
他记得自己是赵煦,他经历了无数次轮回,无数次从太子到皇帝,无数次的错过再错过,上一世大限将至时,他还恍惚瞧见了幼年时候的阿鸢。
为何这回睁开眼,却满眼陌生,这个姜国公他听都没听过,如今却成了他的儿子……
赵煦几乎无法控制的想起,阵法开启之前,玄静和尚所说的话。
轮回一旦开始,路会如何走,便不由人说了算。
可是到底哪里出了茬子,自从阵法开启,以往轮回的每一生,他都是赵煦,阿鸢……阿鸢还是纯福郡主……
如今……如今他是谁?这还是大夏吗?
阿鸢呢?
不行,要去找阿鸢……
赵煦将舌尖抵在牙上,血腥气在口腔中蔓延。
他已经无瑕顾及这一家人是否会因他的死而痛不欲生,没有宋知鸢的世界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纯福郡主也已经安然无恙。”
赵煦猛的睁开了双眼,转过头直勾勾的看着说话的人,他认得他。
说话的正是白日里替阿鸢诊治过的陈老太医,他才从平宁长公主府的低气压中喘过气来,刚歇下不久,这会儿又被拖着来了姜国公府。
方才便是柳氏顺嘴问了一句平宁长公主府的情况,陈老太医顺口一答,却让赵煦赴死的决心骤然消失。
他方才没有看错,那是他的阿鸢。
赵煦盯着他看了半响,才又缓缓合上眼,竖着耳朵继续听。
陈老太医正和姜国公说着话,对赵煦窥探的视线并未察觉。
“国公爷还请放心,小世子许是因为刚刚醒来身子虚弱,才又突然昏阙,回头再喝一碗汤药,发发汗,明日便好了。”
姜国公松了一口气,又拉着陈老太医,欲言又止,好半响才说:“太医……憬儿方才,说话了……”
“国公爷莫不是见小世子醒来太激动,听岔了吧?”陈老太医想也不想的说道。
整个大夏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姜国公陆广德的独子生来便患有痴愚之症,说白了就是个傻子,生活不能自理不说,连话也不会说,被欺负急了也只会“啊啊”几声。
这八年来,姜国公除了公事便是在为陆憬的事奔波,不停的延请名医,可请来的神医圣手无一不说无力回天,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都给陆憬判了死刑,这辈子都只能是个痴儿。
“不是,”姜国公摆摆手,严肃的神情带着中压抑不住的激动:“他真的说话了,而且……”
剩下的半句话,姜国公说不出来,他隐约觉得,陆憬好像不傻了……却又不敢确定。
他心心念念盼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说他的憬儿治不好了,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傻子,虽然他自己口头上不相信,但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认命了。
陈老太医眯了眯眼。
一旁的柳氏也颔首道:“确实如此,还望太医替世子仔细检查一番才是。”
陈老太医思虑了片刻,随即便道:“下官明日还要去隔壁平宁长公主府上,替纯福郡主瞧瞧,而小世子这会儿也该好生歇息,明日下官替纯福郡主诊治完,再来替小世子扎一针便是。”
他话说得隐晦,并未直言能瞧出些什么。
姜国公却松了一口气,请人将陈老太医送了出去,又一声不吭的在“陆憬”床前坐了半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柳氏催他说夜深了,才站起身替“陆憬”掖了掖被子,带着柳氏回房去了。
等姜国公和柳氏离去,陈嬷嬷又守在门外,房里便彻底没了别人。
赵煦这才缓缓的睁开眼,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属于“陆憬”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脑海,原来那不是大限将至的走马灯,他真的见到了幼年时的阿鸢。
从被窝里探出手,赵煦定定的凝视着,还是那双稚子的手,他没有在做梦,他从赵煦变成了不存在的姜国公世子“陆憬”。
而阿鸢,还是阿鸢……
从前不论重来多少回,他始终是赵煦,眼睁睁看着阿鸢嫁给别人,他永远晚一步,步步晚,在那冰冷的龙椅上,听着她定亲,嫁人,逝去。
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这辈子,他成了“陆憬”,她还是阿鸢,她就在隔壁。
赵煦,不对,是陆憬,捂着隐隐抽痛的心口,将被子罩在头上,闷声笑了起来。
不一样了,这辈子没人能再阻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