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出通川为谷,两山闲流水之道也。
两峰夹岸,谷底一片幽潭,绿树倒映,群芳生长,水流清澈好似透明,隐有寒气上涌。
甄微仅仅只是站在山坡上探头看了眼,便觉彻骨冰寒。
她在小腹处燃一簇火苗,光不盛,火不旺,模样小巧可爱,正持续不断地释放着热量。与钻入身体的几缕寒气纠缠,瞬间将其扑灭吞噬。
它拟出条赤色短尾,得意地上翘,好像在向她炫耀自己的功绩。
少年笑了笑,悬崖上便开出了花。
“这里的确有人来过,但已经走远。”晋简四处看了眼,如是说道。
她秀眉拢起,神情有些苦恼:“我只知道顾清漪十七岁时取走隐香花,却不清楚那个时间点过去了多久,接下来又该如何寻她?”
之前他说过,隐香花一年只开一次,今年这朵早就被顾清漪摘走,除了尽快找到她,甄微没有别的办法可行。
晋简没回应,他直接跳了崖。
心‘咯噔’一下,她赶紧趴过去看,见他安安稳稳落在地上才松口气。
“都来这么久了,居然还没习惯这个世界的古怪…”她锤了锤自己的猪头,纵身一跃,跟着跳下去。
极速坠落,又轻飘飘着地。
脚尖刚刚触到地面,甄微立即嗅到一股浓郁的死气,她循味望去,发现晋简正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山南水北为阳,幽潭北面有片浓郁绿荫,他用剑轻轻挑开垂下的枝叶,顿时有血腥味漫出。
透过枝叶间隙,甄微匆匆一瞥,看到只个头极大的乌鸦横在地上。
三头六尾,羽翼鲜艳,更诡异的是它双目黑洞,鸟脸上现出个似人的笑容。
腹间开条大口子,血液凝住,浊气盘旋上方,显然已经殒命,死得不能再死。
“状如乌鸦,三首六尾而善笑…你平时做噩梦吗?”
“为什么问这个?”甄微好奇地问道。
晋简走去潭边,盛了些潭水到袋中:“这是鵸鵌,食之可不魇,要是爱做梦就割点肉带走。”
她怔了下,嘻嘻笑起来:“不用啦,我这么没心没肺,哪儿需要这个。”
羊皮囊灌满大半,他起身,将水递给她,乌黑的眼珠像被夜色侵蚀的月亮,圆圆一轮,暗得看不见任何光影。
“我习冰法多年,即使不用术法也有寒气溢出。你虽可御火升温,长期受我侵蚀还是会伤及根本,幽潭之水也属极寒,饮下后能增加对寒气的抗性。”他垂眸,继续说,“喝完,不要浪费。”
从他手里接过水袋,那水果真清寒,隔着厚厚的羊皮都能将她掌心冻伤。
甄微仰头饮尽,冰冷的水流顺着喉咙往下,寒气四溢,转瞬没入血肉,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湿润,对他灿烂展颜:“多谢大侠。”
那一笑,真是灿若桃李,艳比骄阳。
晋简转过头,不去看她。
“浊气还未消散,鵸鵌应该才死不久。你看过书,她是什么门派?”
这个她当然是指顾清漪。
“驭兽宗。”甄微记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忘,“辞枝簪是驭兽宗至宝,被顾清漪盗取,后来又落到了我手里。”
一年后,驭兽宗发现真相,顾清漪被逐出师门,遭追杀途中不慎落入月海幻境,因祸得福斩获顶级功法,脱困后大杀四方,与祁不唐成为武林人见人愁的两大怪物。
不归海驭兽宗。
他思忖片刻,再次唤出纸鹤。
这次只有一只…
看她那星眼粉腮的样子就知道又想多了,晋简立即解释:“你速度太慢,等你会浪费很多时间,不要多想。”
她‘噗’的一笑,将袍轻掀,大大方方坐上去,往身侧伸手,道:“晋大哥请。”
落落大方,一派清风朗月模样,反成了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晋简不语,坐到前方,策鸟高飞。
*
疾影纵逝,阔天凌云。
鸟背上平静得很,甚至听不见身边呼啸的风声,猜就是他又用了什么法宝隔绝风浪。
甄微靠在后面,托腮叹气:“这样可不行…”
傲娇之余极尽体贴,温暖的同时又不是中央空调。
试问她怎么停止心动?
听到耳畔的喃喃低语,晋简目不斜视,淡淡道:“无聊就睡觉。”
潜台词:不要聒噪。
她吐吐舌头,也懒得自讨没趣,往后面挪了挪,跟他隔开一定距离。
有法术的话方便是蛮方便,就是娱乐活动太少。坐在鸟背上这些时间太难度过了,她只能闭着眼睛数羊。
一只、两只、三只……五百一十五只…
正准备数第五百一十六只羊时,身旁的男人毫无预兆地张了口:
“你为什么靠近我?”
甄微缓缓睁眼,光线涌过来,她适应了一秒,视线开始清晰。
晋简面无表情,眼底藏着丝迷惑。
“曾经有很多人想要贴近我,被我拒绝后,无一例外地离开。我记得自己拒绝过你很多次,为什么还要继续靠近?”
她差点噎死,你的拒绝恐怕是用剑抵着人家脖子吧,不跑还等着过年?
他话不多,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此时话匣子还没合上:“如果是因为身份,我可以坦言…我不是焰国名正言顺的国主,现在只是不得已为之,应该也当不了几年。武功的话,虽然难寻敌手,但江湖也有些后辈勉强可望其项背,他们比我年轻,甚至比我…”
想起她之前夸他相貌,迟疑一会儿,继续说:“更好看。”
抬头,认真地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道:
“所以甄微,别再靠近我了。”
他的过往全是形单影只,现在、未来也只想踽踽独行。
她并不是不好。
相反,其实他认为她很好。
无论是狡黠窃喜,还是胡搅蛮缠撒娇,她都像轮炽热的太阳,充满浓烈的色彩,让他寂静的世界变得鲜活起来。
他偶尔会因此震撼,一点一点抽象成另一个自己。
这却并非他所期望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