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杜国强还是按耐不住寂寞,跟几个老哥们儿钓鱼去了,店里人不多,许艳华一个人够应付,杜晓眠就回楼上继续写剧本。
时间过得飞快,一天时间一晃就过了。
晚饭过后,杜晓眠一个人出门闲逛。
她漫无目的地走,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直到走到一家烧烤店门口,感觉怎么也不对,她才猛然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沿着梦里的路,走来了城边上——她和黎溯川梦里的家。
只是现实里被一家生意红火的烧烤店取代了。
心里突地像被什么堵得透不过气,杜晓眠神情木愣地站在店门口半天,不知道再往哪里走。
“姐,吃烤肉哇,里边坐嘛?”
服务员小妹热情地招呼,杜晓眠迟钝地点点头,跟着小妹在店里一张桌子前坐下。
“这是菜单,你要什么自己勾哦。”
“好的。”
杜晓眠随意点了些菜和啤酒递给小妹,就安静地坐着等。
她四下张望,麻木地看着店里的一切,没有鸽子,没有小院,没有她亲手种的花,也没有黎溯川、虫儿和阿婆……
什么也没有。
烤串没一会儿就上桌了,但杜晓眠闻着香味一点食欲也没有,单单开了罐啤酒,慢慢悠悠地喝。
邻桌的几个中年男人,一边吃串一边聊天,声音还挺大,一开始聊新闻上播报的重大安全事故,死多少,伤多少,后来聊着聊着就扯到了18年前,县城里那场惨不忍睹的爆炸,同样死伤惨重。
中年男人A甚是感慨地说:“哎,那么大一车鞭炮相当于几十公斤□□,能不惨么?”
中年的男人B:“听说当时有个小娃儿,才三岁,全身都被炸伤了,费了好大力才保住命。”
中年男人C:“这种娃哪怕治好了也是一辈子的残疾,可怜啊。”
中年男人B:“不过最惨的还是那个老太太,好像姓张还是什么,可惨了,据说脑浆都蹦出来了,手脚也分了家……”
杜晓眠握着啤酒的手一顿,直觉让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和不安。
并且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走过去,恍惚地问:“那个老太太叫什么名字,你们知道吗?”
几个中年男人纷纷摇头:“不知道哦,都是道听途说的,传了无数人,也不知道真假。”
杜晓眠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上楼时仍旧魂不守舍。
许艳华担心地问:“眠眠,你不出去逛吗,怎么脸色这么差,出了什么事吗?”
杜晓眠一把抓住许艳华的胳膊:“妈,你还记得当年的爆炸么,是不是有一个姓张的老太太,她叫什么名字?”
许艳华皱着眉努力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过我跟你爸当时都在省城的医院里照顾你弟弟,哪有心思管那么多,哪里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
杜晓眠摇头,心事重重地低下头正要回屋,杜国强突地开口说:“眠眠,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有个跟我一起钓鱼的老头儿退休前是派出所的。”
杜晓眠两眼一亮,想了想说:“他住哪里,要不爸,你把他地址给我,我自己去问吧。”
杜国强:“也行。”
这天晚上,杜晓眠再次失眠,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想在她心里疯狂滋生,她既想知道真相,又怕知道真相。
那么开朗可爱的老太太,她不应该是这个结局。
第二天,杜晓眠早早就起床抢在许艳华前面把早餐做上了。
吃完饭,她就急匆匆地出门找杜国强说那个老头儿。
为了表示诚意,她还提了几样水果过去。
老头姓朱,和老伴两个人住,儿女都去了省城,家里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冷冷清清的,杜晓眠一上门就被两老人热情迎接了。
寒暄之后,杜晓眠切入正题:“朱叔,当年那场爆炸,有个姓张的老太太您太记得吗?”
朱叔已经提前从杜国强那里知道杜晓眠的来意,并且他们家本来也是那场爆炸的受害者,就没打算隐瞒什么,如实地说。
老头摸了摸光得发亮的头顶,哪怕过去十八年仍旧记忆犹新:“记得,怎么不记得,张翠花,那是真的可怜,真的惨。”
朱叔的话把杜晓眠的猜测一锤敲定,她木愣地眨了眨眼,哽咽道:“她怎么惨了……”
朱叔一提起这事仍旧愤愤不平,叹气:“哎,老太太被炸得手脚分家,脑浆都蹦出来了能不惨么,但更惨的不是这个……”
朱叔喝了一口茶接着说:“这老太太的儿子真不是个东西,为了找政府多要点赔偿,一直拦着不让下葬,还把老太太的棺材抬到政府门口摆了几天,直到老太太的孙子回来把他揍了一顿,才把老太太抬回去的,那年虽然是冬天,但是个暖冬,气温一直不错,老太太遗体都变味儿了……”
“……”杜晓眠脑子一片空白,手脚都在发软,反应了半天才问:“老太太儿子,不是在他孙子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吗……”
在梦里,黎溯川的父母明明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她也没过原因。
朱叔坚定地摇头,咬牙切齿道:“哪有!拿了老太太赔偿金活得好得很,不过这种报应儿子,还不如早早死了好!”
杜晓眠顿了顿又问:“那……老太太的儿媳呢?”
朱叔再次摇头:“儿媳没见过,据说老早就跟人跑了。”
杜晓眠:“……”
道完别,从朱叔家出来,杜晓眠魂不守舍地在路上走,没走几步,她就蹲下身,脸埋进掌心里,全身都在发颤。
她不知道黎溯川是怎么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的,更不知道他经历了多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只要一想,就会觉得窒息。
接下来的几天,杜晓眠养成了习惯,每天晚上吃完饭都会一个人出门逛逛,而每一次逛,都会去那家烧烤店里坐坐,像是这样心里才能踏实,晚上才能睡得好些。
这天晚上她因为剧本的事耽误了点时间,去得有点晚,店里已经爆满,服务员小妹非常抱歉地告诉她没有单独的空桌了,只能和人拼桌。
杜晓眠只想坐会儿,同桌有没有人,她并不是很在意,于是小妹儿邻着她进店,走到一张坐着一个西装革履、面容清冷的男人桌前说:“这位帅哥,店里人满了,跟这们姐拼个桌行么?”
男人指尖夹着烟,抬起头,黑亮的眸子里映着杜晓眠震惊而又错愕的脸,他灭了烟头,没什么表情地点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