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翌日,是在尴尬中醒过来的。
原该躺在床上臂搂美娇娘的新郎官,此时却衣冠整齐,领袖不苟坐在书案前。因趴卧太久,而导致浑身酸痛,手臂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指尖轻轻一碰就能引起一阵酥麻。
舒殿合用力的转了两下手腕才好一点。眼前的事物,褪去初醒的朦胧,渐渐清晰了起来。
天色未尽亮,床上的人睡的香,龙凤红烛已然熄灭,灯盏内盛满了奇形怪状的蜡,案上毛笔尖的墨水干涸僵硬。
舒殿合揉着她发胀的额头,昨晚不是她不想走,实在是不能走。
公主的那一声“出去。”之后,就不再管她了,兀自扑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转危为安,发愣地摸着自己被割破的衣领,意识到自己从未与死亡如此接近过,是她太小看这个公主了。
她即刻想遂了公主的心意,离开这危险之地。走出去的过程中,被杯盘狼藉的桌面吸引去了目光。
那应用以夫妻合饮的交杯酒,自一个瓠分成的两个瓢凌乱翻倒在锦桌上,牵绊其中的红绳纠葛在一起。她信手拎起滚落到一旁的酒壶,壶口朝下一翻,内里一滴不剩。
公主喝了不少,看来也是不乐意嫁给自己。
舒殿合愧疚的心情稍驰了一点,两人既无情分,日后相处起来也容易一些,至少不会出现什么妾有意、郎无情,被硬逼着行丈夫之责的窘迫场面。
转而又可怜起公主来,身为圣上的爱女,千金之尊,竟也无法掌控自己未来丈夫的人选,被迫嫁给一个毫无感情的男子。
与自己的无奈何曾相似,她苦笑着摇摇头,将酒壶安然放回桌面上,转身想要离开。
忽然脚步一滞,门口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可是她打开这扇门之后,她该去向何方?出去之后,又要怎么面对那一群守候在门口的仆人们?
公主府没有供给驸马的另外房间,偌大的公主府,容的下她的地方,竟然只有她现下所处的这一室。
况且,若是让外人得知驸马新婚夜抛下自己的妻子,独自离去,恐要落人口实。
僵持片刻后,她还是上前打开了门。
如她所料那般,自她门一打开,那些站在门口的侍女和嬷嬷们,都以惊讶的目光看了过来,特别是当首的楚嬷嬷,先是将她上下一打量,见她衣物整齐,忧惧之色溢于言表。
楚嬷嬷得体的一欠身,如履薄冰地询问道:“驸马有什么事吗?”
舒殿合身正不怕影子斜,坦坦荡荡道:“请嬷嬷为慎打一盆热水来。”
还以为公主在里面闹事的楚嬷嬷,仿佛突然想明白驸马要做什么了,露出专属于过来人迷之微笑,道:“驸马请稍等。”手往边上一拦,拉住探头探脑欲看清屋内景象的棉儿,嘱她去打热水。
将对方的表情变化一点不落,看进眼睛里的舒殿合,搞不清对方想去哪里了,冲她礼貌的笑了笑,回到房间里,顺手又关上门。
热水很快就送来了,为了不让侍女探看到室内混乱的样子和公主不雅的睡姿,她亲自从门口把热水端了进来。
夜色正浓,万簌寂静,明月的清辉遍撒飞檐盝顶之间。
热水顺着指缝滴答滴答落回铜盆内,舒殿合拧干毛巾,来到床边。
原本俯卧在床上的人,摆回了正常睡觉的位置和姿势,发钗步摇被逐一轻柔的拆下,一头乌黑青丝恢复到它最自然的模样。
舒殿合侧坐在床沿边,用热毛巾为公主擦去脸上涂抹的脂粉,手底下细致又力度适中,眉头汇聚着认真,似在呵护一件绝世珍宝。
脂粉和朱砂中含有太多炼药的铅,假如没有及时擦去,可渗入血液,并在体内沉积,给人造成长期伤害。
作为人家名义上的丈夫,虽然这段婚姻来的不情不愿,她这点良心还是有的。
随着脸上的装饰褪去,公主姣丽的容貌犹如水落石出。
其实不需要涂脂抹粉,精心打扮,公主以卓然天成的颜色,也博得世间众多男子的喜爱。
天意何苦要将她们绝不相合的两人捆绑在一起呢?
舒殿合心思纯粹的想,视线自然落在公主身前的衣结上。
礼服繁重,睡着到底会难受,她考虑要不要帮公主脱了外衫,但想想还是算了,容易平添误解。
正要起身时,她的手腕猝不及防被已经睡着的人拉住。
来自公主手心的温热,让甚少接触人的舒殿合一震,缩手就要撇开她。
“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