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殿合和宣城还在回来的路上,书信往来不便,又加上这件事敏感至极,连冯正都不敢乱说话,以至于她们对皇宫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们本就出发的迟,从滇州到京都,一路上山路崎岖,怪石嶙峋,难免磕磕碰碰,需要不断停下来休整。路过的州府官员又听说公主驸马要打他们地头经过,连车队的旗招都还没有望见,他们就提前率人来到城门外迎接,非要挽留她们在州府住下几天,览阅完官风民俗之后,才肯放他们走。
一来二去,时间不断被延搁,眼见回京过年是无望了。所幸舒殿合出发前就预料到了这幅光景,提前写了折子,派快马送回京支会,以免皇上责怪。
宣城骨子里就不喜欢宫廷里的那套繁文缛节,也见不惯与官家小姐共坐一席,互相虚伪的谈话。每年过年千篇一律的祭祖朝拜,动辄就要穿着繁重的礼服,在冷风大雪中站数个时辰,这几乎能要了她的命。一听说不用回去过年了,虽然想念她的父皇和皇兄,但还是在脸上抑不可止地透露出了心底喜悦。
在路上过了一个平淡的年,眨眼就到了初五,这日宣城坐腻了马车,非要舒殿合陪她一起下车,骑马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宣城一跃到马上,就同出笼的金丝鸟、放了缰的野马似的,纵马在车队前后奔走,舒殿合觉得自己要是不加注意,她一会就会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这官道不阔,边上就是悬崖绝壁,她怕宣城会出危险,嘱咐车队队头带队自行前进,然后也蹬上了马,紧跟在宣城的身后。
宣城见舒殿合跟了上来,一鞭狠抽马臀,驱着马儿朝前方狂奔而去,马蹄在泥路上掀起阵阵烟尘。
舒殿合要是不想吃灰,只能和她并驾齐驱。
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她和舒殿合的关系,宣城早就把男装换回了女装。女装骑马多少有些不便,但这决阻拦不住宣城放肆。
两匹一黑一白的骏马在官道上飞驰,形同赛跑,轮番在前头领道。白马一会在前,一会又被黑马追了上来,落到后头去。白马的驾者不甘示弱,没过多久,就再次赶了上来。
飞扬的裙角与皎白长袍在夕阳下交相辉映,路边停下来休整的行商,只得瞥见一眼,还以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神仙眷侣呢。
这一比,两人直跑出二三十里才停下来,宣城额头沁出香汗,喜笑颜开。
她好久没有这般快活过了。
舒殿合擎住她的马缰,怕她又跑起来,离开车队太远,不好。
宣城索性把马缰一扔,任由舒殿合牵引着自己的马。
她阖目扬起精致的下巴,深吸着新鲜的空气,容颜在柔和的夕曛越发艳逸,翩若惊鸿,灼若芙蕖出渌波。
在舒殿合眼中,世间最明媚的女子也不过如此,随及莞尔一笑,问:“累了吧?”
“怎么会累?”宣城睁开明眸,顺势接过舒殿合给她递过来的水袋,喝了一口,又递回给舒殿合。这是她最喜欢的生活,不为世俗所累,无拘无束,何况喜欢的人还在身边。
舒殿合轻抿一口水,无意间又瞧向身侧深不见底的悬崖。
“你在老看着悬崖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跳下去?”宣城察见他一路频繁望着悬崖发呆,以为古怪,问道。
舒殿合冷不丁被戳破心思,连忙收回目光,否认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会不会有人从这里,失足掉下去过。”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宣城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掉下去,必死无疑。”说着,带着两人的马往官道内侧走了走,远远离开那危险至极的地方。
舒殿合望着宣城的侧脸,神色复杂,突然轻唤了一声:“公主…”
宣城登时做出反应,朝向舒殿合问:“什么了?”
“没什么…”舒殿合又吞声了回去,移开目光。
宣城将眼睛眯成跟狐狸一样,审视着面前的人,这人最近总是怪怪,但是她又不知道哪里怪。
也是舒殿合将自己的情绪藏的太好,以至于宣城无法发现她内心的矛盾与纠葛。
她这一路上,有好几次都想问问宣城,是否真的愿意和她回京都,是否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怨无悔?
若是宣城回答不愿,她立马可以放对方走人,她也可以放下心中的包袱,按计划离开。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但答案就在那里,她不问也知道。
上天从来没有怜惜过她,故她所希冀的事情,从来没有一件能够如愿以偿。
冯焕森不坦然告诉她自己的身世,背后定然有他的目的,在对方的意图未显露之前,京都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比以往更加危险。
她甚至不知道除了宣城以外,她该相信谁,谁不会欺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