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动静,皆围了过来。
宗正下属发现的异常地方是一处假山石下,周围长满了青色苔藓,唯独有一块面积两掌大小的地方,苔藓凌乱,泥土有翻动过的痕迹。如果没有细看,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但一旦注意到,越思索,越令人觉得底下应该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宗正走近,蹲下去,捏着一把临近突兀的泥块,还犹带水分,试问着吕洪:“这个…”
吕洪不以为然,屑屑道:“这算什么异常,应该是奴仆不小心翻动到了,或者是踩到的。”
宗正勘查着那处地方,正好有山石突出遮在其上,不像是能不小心踩到,而且周围其他青苔也没有一处是像这样的。
于是,吕洪的举动进了宗正的眼里,却成了欲盖弥彰,意图掩饰自己的行迹。
宗正起身,肃容坦白他这次造访的真正目的,道:“不妨和大王直说,下官是收到了两条关于大王的举察。一条言说大王在府邸枉顾禁令,沉迷声色犬马,一条则是揭发大王府上发生了谋杀案,死者被藏尸于花园中…”
吕洪面色红了白,白了红,怒而发指:“这是污蔑!本王怎么可能干这么种事!”
宗正不相信他的一口之言,还算有礼的请道:“那便请大王容许微臣掘开这块土地,一探究竟…”
吕洪约约察觉到了,今日事出诡异,背后没有那么简单,但他自己没有做过的事,自然知道这地底下定然不会有什么东西,宗正想挖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样被人逼到脸上,再窝囊的脾气也会炸了,更何况他是皇子。
宗正府直接听令于他的父皇,吕洪不敢明着反抗这些官吏。骑虎难下之际,他阴沉着语气,威吓道:“宗正要是没有挖出尸体来,诬赖皇子,该当何罪?”
宗正毫无畏惧,一弓身道:“微臣自当给大王谢罪,任凭大王责罚。”
吕洪冷笑,准许他们动土,自己让到一旁去,静等对方没有掘出任何东西,再来找自己谢罪。到时他决不会轻易的放过这群官吏,要让他们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
宗正喝甲士朝那土地动手之后,没有掘多久,就碰到了硬物。等甲士彻底刨开一看,却不是尸体,而是一个方寸大小的盒子。
吕洪没有想到真的能够挖出东西来,听到的时候,心里没由来一紧,待看到盒子之后,又是一松,至少不是什么尸体…
但是没有容他庆幸多久,宗正打开盒子往内一看,脸色骤然变化。
吕洪瞪眼看到盒子内的东西之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惊恐万状,面无人色。
巫蛊之术,向来是帝王的禁忌逆鳞…而那盒子里装的正是一个浑身都扎着针的灰色布偶,头上贴着的纸张,上书着“太子吕温”四个字,其意味跃然纸上。
宗正也始料未及一个难辨真伪的举察,竟然会牵扯出这样的事来。
眼下的情况非同小可,已经超出了他的处置范围内,一旦揭发出来,势必将会引起滔天大浪。为了不受到牵连,他当机立断,不等大王反应过来出手阻拦,携带着证物,一刻不停的带人出了大王府,径往皇宫禀报。
另一头皇宫的御书房里静谧安详,冰盆幽幽散发着凉意,左淮侍奉在吕蒙的身后,为他轻摇着羽扇。吕蒙忙过一阵后,抬起头来,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宣城和小皇孙。
一大一小两个人,端正坐在席上练着字,光从外表上看上去,倒是难得一见的和谐。
太子薨了之后,他和太子妃一双嫡出的儿女,便被吕蒙连同他们的嬷嬷,带进了皇宫养膝下。
皇孙今年八岁,名曰灵均,皇孙女六岁,名曰宜安。就像当年皇后去世时太子和宣城一样,他想自己亲手将他们培养成人,在心头也能减少一些对太子的死的愧疚。
皇孙一向乖巧懂事,人虽尚且年幼,但聪明伶俐,知礼知节。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以外,只要他有闲暇,都会在他跟前读书习字,颇有太子小时候的模样。
而让吕蒙更加欣慰的是宣城,往日在自己身边非吵既闹的人,竟然能够如此安分带着侄子。即便是发生在当下他的面前,他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子的死,令宣城在以眼见的速度蜕变,如今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皇家贵女了,吕蒙感概万千,忧喜参半。他必要找出那个谋害太子的真凶千刀万剐。
他放下毫笔,抚着越来越白的胡须,有意和宣城聊聊家常,拉近父女距离,沉吟片刻,用着柔缓的声音问道:“宣城,你和驸马成亲也一年了吧?”
宣城给小皇孙指书的手指一顿,一动不动,应了一声:“嗯。”哥哥的死,如她心口一道跨不过去的坎,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自己的父皇。
吕蒙知道也假作不知道,径直问道:“那你们该也要一个孩子了吧?”
宣城淡淡道:“女儿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