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太史府。
姜穆坐在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厢房中,看着案几上那道药方,思考许久,总觉得还是有更好的配法。
夜色已深。他坐了好一会,起身换上新的烛火。
开窗之时,夜风涌入,烛火摇曳。
须臾不过,淅淅沥沥下起春雨来。
窗外的青竹叶簌簌所响,姜穆坐回了案几前,把自己之前预备的药方重新翻出来。
因着动乱不止,饿殍遍野。如今又从冬日天气转暖,荒野尸身,恐又出现……
希望不会是他预料的那般。
越是思索,姜穆越是心神不定,他放下笔,掐指算了两道。
世事不能如愿。一切,已经开始了。
“少白可在?”人未到,声先至。
姜穆抬头看去,门口站着张华,他左手撑伞,右手提了个布包。
张华还穿着深色淡白卷云纹的官服,随手合伞支在门外,道,“华进来了啊。”姜穆尚未应,他极为自来熟的就走了进来,一手领着汤盅,“尝尝,你前几日不是还惦记仙客来的醉鸡嘛。”
姜穆:“……何时?”他怎么不记得。
“……那日微服出行,你不是说这道菜不错嘛。我看你当日也没吃多少,今日下午正好得空,又去了一趟。”
“……多谢。”刚来的时候幽州世家宴请的那次?半月之前,早都忘了谢谢。
“不必不必。如今也相识半年了,少白还如此客气。你我何须言谢啊。”
姜穆为他取了一双干净的新鞋,“坐?”
张华忙不停摆摆手辞道,“啊,不用不用。我还有公文处理,也不多留了。”他把鸡汤放到姜穆房中的茶桌上,“你趁热吃啊。”
“茂先,近日易县那边情况如何?”
张华摇了摇头,“情况不妙,还需早做准备。县令遮遮掩掩,恐还有内情。改日需前往查探一番。”
“可。何时?”
“后日轮值休沐,你我一起出发。”
“不需多人,否则行迹泄露恐难得真相。”
“我知道了。我去准备了。你早点休息吧,留步不送了。”张华撑起伞,一手拿起一串酒坛,又匆匆冲入雨幕之中,去了前堂的书房。
姜穆站在门口,长揖拜送。
他回头看到那盅鸡汤,微微扬眉。不知是否为狐。为狐如何?不为狐又如何?
仙客来的醉鸡对于人来说,味道也很不错。
……
春雨连绵。
山间草叶新绿参差不齐。
远山的小道上,两匹马缓缓而来,姜穆撑着伞,看着路上一片有一片无的细草,微微皱眉。
“少白有何发现?”
“……尚不确定。”
“无妨。你说便是。”
“茂先看这野草周围。”
“怎么?”
“……”
“有被挖的痕迹。”
“这不是野兔野猪挖的,这是人挖的。”而且还未用锄头等等农具。
张华:“可以见得?”
姜穆微顿,终是忍不住自己摇头笑了笑,“……是少白卖弄了。”
张华打了个哈哈,他随手一甩马鞭,却是准确无比指中了一个草坑,“怎会怎会!茂先这不是还要仰仗少白兄嘛。这这儿五指痕迹,我明白明白。”
“茂先为幽州太史,岂可如此玩闹心性……”姜穆开始怀疑,之前请他出山恳恳切切表现的稳重又心忧天下的张华是不是个假人。
“少白此言差矣。有谁规定太史不可嬉笑么?要向我爹一样天天黑着脸,百姓都怕的要死,如何做个好官呢?”
“……日后你要进士族进洛京,不可意气。”姜穆倒并非是在意张华活泼之事,在他自己这一把年纪前,二十余岁实在年轻的不能再年轻。年轻人们如何爱闹都无关紧要,爱闹些,更有生气。若是如阮籍嵇康之流,逍遥山水无视俗规自然可以。只是……张华既有心要踏入这士族阶级,那么他必然不能如此无拘无束……
张华只好肃穆了脸色,点点头,“少白好意,华都明白。安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