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这出洋相就被参到施少庵那里。
得,正愁一碗水端不平呢,干脆两个都别跑,一道罚。
罚姊妹俩在书房里站规矩。
至于周恪,来时借着庭院里的水洗了手和车,辜曼玲心里怪不落忍的,直说要赔他精洗车子和衣服的钱,他没要,但走的时候,那脸色比吃了馊饭还难看。
姑姑给二人送点心,对必齐说,“这下我也帮不到你了。你是该吃吃苦,不然没个分寸,人前还跟在家里似的,小小年纪无法无天。”
哼。必齐臊眉耷眼地玩手指头,“又不是故意吐的,我也知道错了,也说对不起了。”
只是他不肯听而已。非但不听,还恨不得捏死她的阵仗。
“你当然该说对不起,但接不接受也是他的自由呀。”姑姑苦口婆心,动辄绑架别人谅解你的人该有多强盗。更别说你吐了人家一手一袖子,车子也乌糟了,多可怕,换位思考一下,你自己好端端的裙子被人弄脏,气不气?
“气……”
“那不就得了。”
姑姑说,人不该倚老卖老,亦不该倚小卖小。别仗着年幼就对自己放宽原则,你别看周大哥气成那样,我当真说赔钱,他也没收呢。
一听要赔钱,施必齐脑回路又走歪了,觉得大不了再攒一次,攒满扑满,给他买两包烟。
成年人的人情难关落到小孩眼里总是这么轻巧,这么想当然。姑姑严肃地知会她,“他不肯收,我们还得赔礼。回头正经请周家吃顿饭,你也要在场。”
转头又问起必昀,还不肯服软呢?
站半天了都。理由无非是老施扣了她手机,也威胁要通过班主任协调会会男生家长,必昀气死了,顶嘴父亲老掉牙,不仅不进步,还年年开倒车。
施少庵一怒之下,发落她站,何时明理何时休。
“你还不晓得你爸那个脾气,最最吃软不吃硬,你且低个头,这事也就了了;不低头,我连帮着说话的余地都无。”
必昀才不怕,“我该他的了?就不低头!也不要你说话,这事我本来就没错。”
也是个犟主,站到两股战战了,嘴还这么硬。
话音甫落,就听门外拍桌子的动静,老施隔空喊话:
继续,来,我瞧瞧你这牙齿是什么作的!
父女俩龃龉成这样,必齐是想不到的,印象里姐姐捅出天大祸端,先生说几嘴、罚两下也就过去了。
但这回好像很严重。必齐隐约也能猜出来,早恋就是触了先生的逆鳞,何况必昀是施少庵的老来女,必齐作为侄女来不来这个家,必昀都是他们实根上的独苗。
大抵在中式老派人的观念里,独苗最最笔管条直的成长路线就是义务教育、中高考、大学以及就业,再广泛点,还有嫁娶与生育。成才与否倒在其次,千万别走弯路,其中之一,就是成年前的异性越界问题。
必齐想起姑姑关于这方面的论调,说并非不让谈,是怕你们的是非观念还不够完善,无法明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连他们成年人还经常混淆呢。
要知道知其不可而为之这七个字,远比那些刻板的金科玉律更诱人、更棘手。
十岁的她对于这些大道理知之甚少,对错黑白也是半懂不懂,就照着葫芦画瓢。但几年前也在餐桌上偷听大人闲谈时得知了周家老大是逆反的典例,他因为中学和女学生在外租房“同居”,被老周发现了,这事一度闹得挺大,以至于告发到教导处。
女方家长要求拆分开两个孩子,要么女方转校要么周恪,结果后者却说不必了,你们不找来我们也要分手了……
许是有例可援,是夜睡前,必齐就抱着枕头溜到姐姐床上,趴在床头问她,“施必昀你是不是和那个大哥哥‘同居’了?”
胡说!必昀急着反驳之余,倒是问她,你怎么跑来了?自己没床?
“外面打雷,怕怕。”必齐顶着两个乌溜的眼睛,竖起食指喊嘘,
小声点,先生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听,在打鼾,比雷声还响。嘻嘻嘻!
睡了也好,不然她们今晚都别想睡。
必昀揉揉酸胀无比的屁股,和老幺头挤头,唉声叹气,“也不晓得谈嘉树今晚有没有给我发短信,”谈嘉树就是她男友,必齐一直觉得这名字很好听,“也可能没有,保不齐他爸妈也会扣他手机。”
“那你希望有还是没有?”
“笨!当然是有,好歹证明他是平安的。”
爱情可真难真复杂啊。这是必齐旁观者的第一感想。
好像姐姐自从谈恋爱之后都不一样了,时而发光时而灰败,总之,24小时多愁善感。
像戏里的痴男怨女,一点小事也感慨许多,必齐本能烦,烦这些人矫情,一句话的事,弄得她背死背活。
于是呵欠连天之下,她张口就来: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
生生死死随人愿,
便酸酸楚楚无人怨。(1)
必昀懒得听她念经,小崽子懂个屁,自顾自说自己的,说和谈嘉树的事。
他们是在年级篮球赛上结识的,谈多她一级。必昀作为学生会文宣部长要拉赞助,送水什么的,一来一去,就加了联系方式。算她倒追吧,他性子更温和沉稳些,长相好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