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周恪明白原因了,然而他选择站队辜曼玲的观点,或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在提醒她,“施必齐,你已经十岁了。”
“十岁也没有很大呀……”
“要这么说的话,等到了十六七八你还是会这样纵容自己。其实你姑姑狠心丢掉它,总有自己的理由或者苦衷,这些你想过吗?”
想过的。说实话她都懂,也体恤姑姑领养她的苦心,在当年那个节骨眼上,养个落马犯的遗女要承受多少口舌是非啊,所以平心而论,姑姑希望她来到施家就切断掉从前的联系。
而那只熊承载着太多不快与不幸,姑姑才劝必齐,丢掉它,像丢掉父母一样,
“可是……”
“没有可是。”有人不容商量,拉住她手腕流连地离开橱窗,甚至不给她回头的机会。
施必齐过去还不能很好地分说兄弟俩的区别,除了品行上,片面来说就是一个好一个坏。
眼下她却恍然了,他们着实很不同,换作周怿在场,他一定会默许她买;
而周恪,他好像决不会动摇已然认定的想法。
宁使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的确是成大事者该有的修为。
车子前往施家路上,外面落起了雨。后座的人始终无话,周恪除开中途接了几个电话也没甚好说,抵达的时候,他放人下车,才问必齐,“记仇了?”
施必齐摇摇头,“没有,才没这么小气。而且我反省了一下,觉得你说得挺在理。”
“然而你表现出来的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心口不一。
讥诮完,车里人就发动车子。
微雨夜色下,必齐淋着雨才转身,那人从窗子里抛下一柄伞,
啪地跌在她脚边。
呵!所以究竟谁更心口不一?
这柄伞直到秋去冬来,年关附近,必齐才找到契机还给周恪。
一来他下半年很忙,有阵子甚至脚不沾地地到处飞,也被周孟钦空降到了名下一家公司试炼。
闲下来的时间,微乎其微;
二来,就是必昀发生了那件事。
事出得太突然。彼时夫妇和必齐都不在家,还是姆妈买菜回来发现的,正如施少庵逢人就扼腕的那样,晚一步,没准就来不及了……
平日里凡事都要过虑下的人,轮到自己女儿心肠里那些弯弯绕,居然失手了。必齐看得出,先生那阵子都很沮丧,姑姑亦是,也许对于父母来说最大的挫败感,就是到头来发现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骨肉。
夫妇二人也终于醒悟,成年人嗑个瓜子就能呸掉的少女情怀,好像很小很可笑,但在年轻人的世界里,其实很严肃乃至沉重。
别去嘲笑,就是莫大的尊重了。
谈家人透过姑姑表达了关切与同情,而当谈嘉树提出要见必昀一面,后者却拒绝了。
必齐捧着花去探望时,姐姐说,“我不需要事后找补的情意,这比直接提分开还折辱人。”
“值得嘛?”必齐反问她。
必昀沉默。
轰轰烈烈的一段家务经化在了外人谈论的热气里。
必昀康复返校,先生对两个姑娘的管教也更警觉些,生理并心理。但物极必反,所以今年过年,施少庵特为宽容她们,好好放松一下。
也开导必昀,“高考没什么的,别把它想得多难多重,大不了再来一年就是了。”
姊妹俩在庭院里挂灯笼贴对子。姑姑闻言头一个好笑,“拉倒吧,猪油蒙了心才咒你姑娘再来一年!”
操办完这些“面子工程”,接下来就要置备年货,干湿果和食材什么的。往年每到此刻必齐都会很开心,有好吃的也有钱拿,但是今年格外寡言谨慎些,一则受姐姐情绪感染,二则,她觉得自己长大了,也该有个檐下人的觉悟了,亲与疏到底有别。
正如她每晚胡思乱想的那样,必昀当真要没了,姑姑先生也没可能当她是亲生。
这就是差别,是血系天然注定的法则。
不到祭灶,周家人就阖府来拜。
因为小年之后大概没时间了,梁赛君说,她那侄外孙祁瑞腊正月里办婚礼,这日子卡得,想不吉利都难!
据说双方没处多久,女方急着落脚吧,就提出结婚了。
具体什么底细姑姑也没多问,只火速包了份子钱送给周家。
人情当场送又当场还。
必齐端着坚果盘送到客厅,甫一转身,有人喊住了她。
只见那人闲情逸致地捉着盏盖刮着茶杯,冬日负暄下,从口袋里掏出枚红包递与她,又秒收回,“你是不是应该先和我说几句彩头话?”
压岁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数月不见,过完年就十一的小孩个头又蹿了些,穿着喜气洋洋的夹袄,歪头思索。
想起昨晚读诗经才学到的话:
“那我祝你,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一屋子大人皆笑了,我的好乖乖,这是祝人结婚的话呀!
周恪也笑,又跟诸位说不打紧,钱还得给,“就是吉利过了头,不过无妨,我权当你提前恭贺我婚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