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公事公办地更改了行程表,再报到司机那里。
司机老唐是个新人,前不久才上岗,不免要八卦一嘴,所以接人是接哪个?
他也有个勤勉打工人的觉悟,知道老板的风流账不该多问。可是这短短相处下来,还是惊到了,因为每次都是铁打的“接人”,流水的“人”。
秦洛不多言,关照他,不该你管的别问!
记住一点就够了,今天接的这人,不太一样。
眼下老唐偷偷打量,才算明白,秦洛所谓的特殊在哪里。
那小妮子胆敢明晃晃地呛老板呢!“本来也没让你来,是你自己说要来看看的。”
真真初生牛犊不怕虎,老唐私心为她捏一把汗。结果,老板也只是风轻云淡的一句,“施必齐,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老唐意外得下巴颏掉地上了。回过头来,不等他看清必齐什么样,周恪就发落他,“看什么看?开你的车!”
看都不给看,这人该有多矜贵。随后去医院路上,老唐也反骨生,借着契机就悄默声窥视必齐。
这一细瞧,倒也没看出什么乾坤来。就是个骨朵还没放的年纪,不成气候,还很刺头。
总之,老唐没觉得她有多例外。
充其量是烈酒之外的一杯白开水,尝到与没尝到无差,作解酒止渴所用。
人喝水总嫌寡淡无味,可是无水又活不成。
从车里下来,时机掐得正正好。
预约b超的号叫到他们了。周恪陪着必齐把猫抱上台车,医生给困困备皮涂药时,必齐就目不转睛盯着它看,安抚也心疼它,很是提心吊胆的样子。
周恪实在无法共情,“只是照个b超,不会有什么。”
“可它总是不生肯定难受的。”人犹如此,何况猫,一次性肚子里揣好几个种。上回来产检说是拢共六胞,这回,探头照来照去也只检测出五个胎心,医生就预警必齐,可能已经有死胎了。
必齐不肯信,也不接受,就缠着医生多测测。
没准是哪里挡住了呢,没准是漏诊了呢……
一旁周恪翻腕看表,时间不多了,他是中途托词开溜出来的,那伙人还等着他去打球。
于是试问必齐,“你一个人可对付得过来?”
必齐稍稍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视角与距离,她甚至能看到他漆黑的瞳仁,以及,像是不多前才铲短的鬓角。时间拥有修饰人的力量,印象里不该存在在一个维度的大人和小人,如今光从外貌上看,倒是没了代沟感。
但他也老成好多,沉淀一身的风雨味。
必齐:“没事,你忙你的去罢。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
周恪不言不语地俯视她,是了,这才是他记忆里的施必齐。永远与人方便的法则,轻易不带累他人,其实,这些年不知不觉,她被动地由他破了无数次这个底线。
然而每次破完,都麻烦过了,她又会免责声明般地急于择开他,“你忙你的去罢。”
有人打心里不受用这句话,嗯,我可真便宜,用完了就轻巧地一脚踹开我。我他妈冤大头啊!
周恪再上前一步,想不爽地教训她几句。
那厢,探头果然照到第六个胎心,是被挡住了,医生表示有惊无险,必齐也开颜一笑,拍拍胸脯,幸好幸好。
继而才转头来,看着扑克脸的人,“嗯?你怎么还不走?”
“不走跟走也没差了。”周恪腹诽她,活生生好大的人呢,杵在这里,你看不见。倒是为个畜生忧劳成疾。
罢了,他确实不能多留,和医生潦草沟通几句,关于困困分娩后的注意事项。就先行离开了。
临去前,还交代必齐把本月的业余时间报给秦洛。
他们之前约好的,驾照必须得在毕业前拿到,不能延挨了。必齐问:“所以你之前的司机开掉了,是不是得让那个老唐来教我?”
周恪不置可否,他说,卖个关子罢。
下午两点,必齐抱着困困从医院出来,原想着打车或坐地铁回去呢。
街对面有车子冲她鸣笛。是老唐,他说老板知会我过来送你回家,周总的原话,捎个宠物搭乘交通工具总不那么方便。
其实彼此都懂。施必齐上车后,也能感受到老唐不怀好意的打探。
后座空位上搁着一个袋子,里面俱是些流感常备的药物。老唐解释说,周总吩咐让我买的,你看缺什么,可以再去买。
许是这样单向性的授予只会让受恩者负担,又许是她心里有数,揭开袋子前,必齐长叹一口气,苦恼不已。
药品倒是一应俱全。让她意外的是,里头还有她之前喝的水瓶,只不过空了,而老唐也像是配合某人唱戏般地注解:是周总就着它喝光的。
瓶子里跌出个卷作条的纸片,铺开来看:
小宁,
记得吃药,顺问秋安。
知名不具
施必齐不禁苦笑,四下看看,干脆把纸条塞到了猫包里。
再听到车内单曲循环着某首没听过的民谣。歌词及调子都很小众的取向,很曲高和寡,在当今流行的风向里注定要蒙尘那种,但必齐很喜欢,就问老唐,是谁唱的。
老唐也不清楚,只说,周总近来很爱听。你喜欢的话,改天问问他。
“好呀,我是蛮喜欢的。”
因为说来不信,那声线有几分神似她。只不过她嗓子劈了,那人没准还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