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侦探社的格局坐北朝南,日照很好,即使已经是黄昏,依然有大片的橙色余晖透过大扇的玻璃窗笼罩进来,可以看见金色的尘埃在空气中漂浮盘旋,办公桌上有凉透了的咖啡和茶混合出袅袅余香,纸张的书墨气息混杂在各种高端电子设备轻微的轰鸣声中,达成一种奇异的和谐与平衡。
当太宰治和天海莉莉子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里面的吵闹声有一瞬间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他们身上,好像舞台上名角儿登场时候的追光。
大家就像是静止在原地的一幅油画,十二门徒被告知有人出卖了耶稣,脸上表现出了惊恐和愤怒。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他用一种杀父仇人一般的目光紧盯着太宰治,仿佛要借此将其千刀万剐,一字一句吐出的语调却有一种诡异的镇定与慎重:“太、宰,你、干、得、好、事。”
太宰治缓慢地眨了眨眼,随即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哎呀,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嘛?我这次又做了什么惹国木田先生生气的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歪了歪头,表情无辜又天真,那双鸢色的桃花眼深处有一点微妙的光亮,好像将最耀眼的星光藏在了深处。
然而被称之为国木田丝的男人毫不为他那张让人充满保护与的脸所动,反而越加嫌恶:“你说呢!将整个侦探社陷入危机的混蛋!”
他朝着窗边的办公桌一指,如果将咬牙切齿看作一个动词的话,非常适合表述他目前的行为状态。
天海莉莉子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学生,身上还穿着水手服,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垂在背后,看着他们的方向温柔地微笑着,眼角的泪痣让她平添了一丝与年龄不相符的性感和魅惑。
女学生的目光中轻佻暧昧未掩,举手投足间皆是万种风情,将一缕碎发撩至耳后,随后不好意思地问道:“太宰,你回来啦?”
听到她的这一声问候,天海莉莉子总觉得那口气相当地熟稔,略一思考才想起那像是潘金林对着武大郎说:“大郎,该喝药了。”
虽然她的语文成绩不算很好,但是她好歹知道《水浒传》里充满了杀戮、血腥和阴谋诡计,而《金瓶梅》写尽淫亵鄙陋之事,直觉告诉她,这里不安全。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措辞,率先开口道:“看起来贵社有要务处理,我改日再来叨扰。”
“哎呀,不要这么急着走嘛。”太宰治忽然以一种极其温柔的目光看向她,那双懒洋洋眼睛里仿佛闪耀着细碎的星光,嘴角微微扬起,似是要通过这张过分好看的脸传递千言万语,然后他在天海莉莉子晦暗难测的注视中吐出来给人无限遐想的两个字——
“老婆。”
“……”
“???”
满屋子的人都露出了既尴尬又震惊的表情,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在他们彼此之间徘徊,彼此之间面面相觑,左顾右盼仿佛能够让人听到空气中的摩斯电码交流声。
天海莉莉子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对整个办公室里四面八方觑来的目光视若不见,仰头看着他眼底的光影明灭,语气散漫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头睡去:“你是在叫我吗?虽然我对日本的法律并不熟悉,但是据我的常识所知,有家室并不能成为逃避刑法处罚的理由。这位先生,人民警/察是不会相信你的鬼话的。你还是好好改造,争取减刑吧。”
说完,她朝着屋里的人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那名女学生忽然大喝了一声,高高扬起手中的一个遥控器:“站住!你要再走一步我就把这里炸飞!”
天海莉莉子沉默了片刻,象征性地撇了一下头,用懒洋洋的眼神将女学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坐在办公桌上怀抱着炸/弹的女孩被她冷漠的眼神看得脚趾都下意识地蜷缩在了一起,她像是叹了口气,轻得让人恍惚以为听错,“好吧……”
她的尾音拖得微长,似乎在犹豫措辞,伴随着她的犹豫,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彻底冷了下来。天海莉莉子走进了武装侦探社的办公室中,每一步的轻微脚步都像是踩在大家纤细的神经上,身后跟着微微挑眉却显得兴致勃勃的太宰治,两个人和此刻的画面太过格格不入,仿佛是到此一游的背包客。
天海莉莉子来到女孩子面前,随手搬过一把转轮办公椅坐下,随后听她用像是浸润了这黄昏暮色一般的声音镇定自若彬彬有礼地询问道:“请问你有什么诉求吗?”
女学生所处的位置虽然能够居高临下地看她,却不知为何偏偏从她的眼角眉梢之间咂摸出了某种不耐的傲慢,这种陌生感给她带来了一丝恐惧,一时之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天海莉莉子并没有催促她,她的目光之中仿佛有一片荒芜广袤的空旷,像是无机质的相机,此时透过了她,看向她身后那扇窗框定出来的半扇天空,云彩都被染上了瑰丽的色彩,铺陈在远处的海天交际线上,如同被人拿画笔无意之中轻蹭了几笔。
“我说。”看着她兀自发呆出神,女学生有些不悦地曲指敲了敲桌面,像是要将她云游天外的神思抓回来一般,伸出右手在她眼前虚抓了一把:“我现在可是在威胁你,你能不能表现得稍微害怕一点。”
“当然。”天海莉莉子收回了目光:“如果那样可以让你更有成就感的话。”
“什么叫我更有成就感?”女学生莫名地觉得这个人说话有一种天生惹人讨厌的特质,就像是一座深不见底的井,往下丢了一颗小石子想要听见水声,在漫长地等待之后却毫无回响。
“我也总不能一种用你,或者喂之类地来称呼,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学生的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视线朝旁边轻微地一瞥,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立刻微微扬起了下巴,用一种向人撒娇似的语气愤愤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