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乱步曾经说过,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除了他以外,其他人的推理能力简直就是猴子的水平。虽然这句话有失偏颇,但是他去悠闲地度假,确实给众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以至于第二天一大早,天海莉莉子一脚踏进了烟雾缭绕混合着咖啡和速食气味的办公室,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认真而严谨的国木田独步率先向她打招呼,无边框的眼镜背后露出了一双疲惫的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勉强维持着自己的衣冠楚楚,实则嘴巴周围已经长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
江户川乱步平时侦破案件只需要一分钟,是他们在温室里生长了太久,一下子被丢到了严寒酷暑之中和残酷的现实来了个亲密接触,顿时方寸大乱。
唯一还充满着如同朝阳一般活力的人是宫泽贤治,这个男孩的种植量足以养活一条街,不过看得出脑力劳动让他也很疲惫,在起身的时候小拇指不小心带起了一整张办公桌。
“唔,天海小姐,这是太宰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宫泽贤治递上了一封信。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写信。
天海莉莉子随口问了一句:“他去哪儿了?”
宫泽贤治开朗地回答道:“太宰先生说实在不忍心看大家负重如此,所以去请爱伦坡先生来帮忙啦。”
听到这一切的国木田独步原本正飞快地记录着什么,忽然手下一用力,那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钢笔应声而断,“那个混蛋!”国木田独步咬牙切齿地说道:“绝对不能相信他的话,肯定不是跑到就酒吧去喝酒就是跑出去搭讪年轻女性试图诱骗人家殉情去了!”
对于太宰治而言,teamwork,不存在的。
白色的信封上并没有贴邮票也没有盖邮戳,在灯光之下隐约能够看出烫金的花纹,需要对准角度,光线才能反射出一只挺胸抬头的鸟儿,天海莉莉子对这一领域并不熟悉,本来想要请教专家宫泽贤治的,却看到鸟儿的腿下写了一句俳句——
不如归去兮,子规夤夜啼月急,东方竟已白。【1】
虽然从意象和遣词来说,不算劣句,甚至让人过目难忘,但实在是给她一种东平西凑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她没有受过正统俳句鉴赏教育的缘故。
天海莉莉子将信封在鼻尖扇了扇,闻到了淡淡的脂粉气,夹杂在清甜的花果香气之中,浓郁又清新,有一种自然的挑逗。
这是……情书?
她又确认了一遍:“太宰治给我的?”
宫泽贤治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嗯,今早他来的时候,就收到这封信了,不过连信封都没有打开就让我转交给你。”
天海莉莉子懂了,她十分随意地往办公桌上一坐,随手从笔筒之中抄出了一把剪刀,干脆利落地剪开了封口,一条整齐的直线。
随着信封开口的坠落,她从里面抽出了那张粉彩蜡染洒金信纸,看到抬头她就忍不住挑起了眉——
亲爱的先生。
这确实是一封给太宰治的情书。
【亲爱的先生:
今天是我们相识的一整年了。
当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在惊讶陶醉之余忍不住问自己:是什么力量促使这双忧郁沉思的眼睛如此熠熠生辉?是什么促使血色涌上这苍白憔悴的脸颊?是什么向着线条柔弱的面目注入了激情?当我眼睁睁地看您坠入河中的时候,我感到了莫大的遗憾,这一瞬间的美竟然如此急速、如此无可挽回地枯萎了,这美在我眼前的一闪竟然是如此虚妄、空幻;我深深地遗憾,因为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爱上您……
于是我在幻想中不断地怀念您,在幻想中度过了整整一夜、整整一个星期,我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分寸,失去了对真正实在的事情的感觉。
我听见人群在我周围生活的旋风中喧嚷、打转,我听见、看到人们在生活,他们的生活不会像梦境、幻影那样风流云散,他们的生活不断更新,永葆青春,而我,只能在失去您的痛苦之中翻找,试图在心如死灰之中让冷却的心复燃温暖的火,原来爱情竟然会连带着永不枯竭的喜悦和难以忍受的苦楚注入我的心房。
直到一个月后,再一次在我的签售会上见到了您,那一瞬间我便知道,我必须对自己诚实。
我相信您是一个高尚的人,当您看到这封信字里行间之中我的迫切心情,一定不会见怪我的沉不住气。您会想起写这封信的是一个除了文字别无所长的姑娘,她孑然一身,没有人可以给她出主意,只有一颗莽撞地跌跌撞撞爱您的心。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您会知道我并无怨言,也无意责怪您,只是我一个小小的妄想,希望能邀请您进入我的人生。
如若您未能应邀前来,我并不会因为自己驾驭不了您的心而责怪您,大概是我命该如此。】【2】
信的落款,是一个她熟悉的名字——
小山初代。
太宰治这个恶劣的男人,大概是在看到信封的那一刻就推测出信里的内容,女人因为悸动而“砰砰“跳动的心跳对于他而言简直比密集枪声要可怕一万倍,所以才任性地丢给别人,独善其身地跑开。
胆小鬼。
天海莉莉子的目光又在信件的抬头巡视了一遍,在行文之中找到了一种那句归去来兮子规啼更加熟悉的。
她掀起眼皮看了宫泽贤治一眼,少年看起来呆萌呆萌的,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她,扑闪扑闪地像是里面藏了一汪小星星。
天海莉莉子将信纸在桌上放下,压了一团免洗洗手液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善良吗?”
宫泽贤治好奇地问道:“怎么善良了?”
她无声地笑了起来,在淡淡的酒精味中眼神却有点冷淡:“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天真的宫泽贤治听不懂,闻言顿时脸色大变:“是人□□易吗?真是太过分了!”
天海莉莉子顺着他的话笑眯眯地应和:“对啊,真是太过分了。”
“我们务必要将这种邪恶势力铲除。”
“唉?维护横滨的和平不是港口Mafia的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