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乱步回到横滨的那一天,是夏至,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北半球迎来了全年时间最长的白昼。
即使如此,这位世界第一的名侦探依然带着贝雷帽,穿着斗篷,好像丝毫感受不到夏季的热浪一般,精神抖擞。
前来机场迎接这位智商爆表却不会坐电车的大侦探的人是中岛敦,曾经被悬赏七十亿的人虎少年前不久回了一趟自己生长的孤儿院,给他们带去了院长在横滨街头不幸去世的消息,他的返程飞机和江户川乱步是前后抵达机场,正好可以结伴同行。
“你们这群笨蛋,没有名侦探在果然是完全不知所措了吧。”
江户川乱步一边这样说着,手中的波子汽水随之晃动,里面的玻璃珠轻轻装在杯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细响,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孩子气的天真,实在很难想象这个男人已经二十六岁了。
中岛敦好脾气地笑了笑,没说什么,每当他回想起乱步先生那种几乎能够在瞬间看破事情真相的能力,然而他本人并不是拥有异能的普通人时,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此时天色已经近黄昏,西斜的太阳在空港之上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晕,天边氤氲开一片橙红的云霞,偶有飞机划过天际如同扶摇直上的白色大鸟呼啸而去。
夏日里最长的一天,平凡而燥热。
中岛敦望着那仿佛永不会日落的天空,感觉心情变得很好,如同未来可期,忍不住轻声说道:“乱步先生,听说今晚有烟火大会。”
“哦?”双眼眯缝成直线的名侦探斜睨了他一眼,微微掀开了眼皮,露出了如同猫咪一样的碧色瞳仁:“你今晚有约会吗?”
“啊?”被勘破心事的纯情少年立刻羞红了脸,被傍晚的风吹乱了银白色的短发,手忙脚乱地想要做点什么来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
没料到却听闻江户川乱步轻声说道:“那还真是可惜呢……恐怕,你的约会实现不了了。”
————————————
Lupin酒馆的大门建在一条不为人知的小巷里,它的招牌早已破旧不堪,小小的一块灯光时亮时不亮,当推开那扇厚重的红木门,整个世界的喧嚣都被关在门外,地板散发着木头香气,顺着狭窄漫长的楼梯向下,便能进入那间鲜为人知的酒馆。
浓厚的酒香飘散在氤氲的光线里,吧台背后的酒保还在用洁净的白布擦拭着酒杯,看到太宰治在还没营业的时刻出现在这里,略微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却什么也没说,待到这位曾经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常客在自己的老位置上坐下,便将一个空酒杯放在了就他的面前。
虽然这位客人经常会提出要洗涤剂、杀虫剂一类奇怪的请求,还经常会拖欠酒钱。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提出那种无理取闹的请求,而是用他那种懒洋洋好似撒娇一般的口吻拖长了语调说道:“老板……给我来杯伏特加吧。”
晶莹澄澈的液体倒入酒杯,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味,明明是有着烈焰口感一般的烈酒,却有着如此透明无公害的外表。
完全是欺诈。
因为设在地下,房间里没有窗户,吧台、高脚凳、靠在墙角摆放的空酒瓶、高耸直至天花板的酒架,穿着深红马甲的调酒师,仿佛只是这些就将这地下的狭小空间塞得满满当当,店里的一切都十分古老,给人一种时间被定格在了这篇空间里的错觉。
太宰治抬起酒杯,高高举起在眼前,映照出那双情绪难辨的鸢色双眸,杯中的冰块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
太宰治似乎是轻声笑了一下,但是那种笑声有一种过分空灵的悲哀,让人分辨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老板,你是英国人吧。”
“正是。”酒保微笑着说道。
“您见到那位喜欢扉页上又题签、页边写满注记的海莲·汉芙小姐了吗?”
酒吧似乎有一瞬间的惊讶,但是紧接着又恢复了平静,他身上有一种属于英国绅士的彬彬有礼,让人感觉到一种克制的疏离,“暂时还没有。”
“这样啊。”太宰治曲起食指,轻轻弹了一下酒杯,朝他遥遥一举:“那祝愿你们早日相见。”
这个时候,酒吧大门上的铜铃再次被碰撞,大约一分钟后,伴随着地板咯吱的响动,走下来戴着圆框细边眼镜穿着一身一丝不苟的西装的男人,俨然一副常年埋头文案工作的学者派头。
坂口安吾,异能特务科的成员。
“哟,安吾。”太宰治连头都没回,用一种百无聊赖的语气和他打招呼道,“你看起来还蛮精神的嘛?”
“哪里有精神,我刚从东京回来,还是当天往返,现在整个人都像是一张废报纸一样累得皱巴巴的了。”
安吾走到太宰治身旁的高脚凳上坐下,与此同时,金黄色的液体已经被盛在酒杯中放到了他的面前,杯中的气泡静静地反射着照明灯的光芒。
“东京啊,上一次我去东京,遇到了一位名叫藤原真央的女性,据说她老公一个人拿四份工资,你或许可以好好请教一下哦。”
“我才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
“生命本来就是迎来死亡前一段漫长的无聊时光。”
太宰治的口中会说出这种过于消极又意味深长的话,坂口安吾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随口附和了一句,随后便从包中拿出了一个信封,从桌面上递了过去,紧接着抬起酒杯,喝了一口。
太宰治看了那个信封一眼,好像早已知晓了里面是什么东西,并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我说。”忍让再三,坂口安吾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既然早就知道的话,没必要再让我费劲儿调查吧,这并不是什么轻松就可以做到的工作。”
“唉?”太宰治表情夸张地笑着:“工作难道不是安吾的爱好吗?”
那种过于做作的语言姿态让人完全不想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