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开始了——
萧惩识海中突然毫无征兆的冒出这样一个声音,如鬼魅般空灵。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甚至人还没来及回过神来双腿已经先于意识甩开,从慌乱拥挤的人群里闯出一条路来拼命去追那道影子。
他从未思考过自己为何要追,他想看清对方的模样,无论那东西究竟是神是鬼!
它是所有灾祸的源头。
萧惩身姿轻巧矫健,跑得飞快。但无论他跑得多快,那道天青色虚影总是离他不远不近一臂之遥。
这无疑是一种挑衅!
萧惩有点儿被激怒了,实则他的情绪从未失控过,这时却忍不住挥着剑怒吼:“妈的!你他妈给老子站住!!!”
但影子就像是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一剑下去,只能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一圈圈涟漪自河面荡开,影子变得模糊,等水面恢复平静时,仍像幽灵般往前飘着。
悠悠荡荡,桀桀地似在向他发出古怪的嘲笑。
在萧惩快要精疲力尽时,终于被一道坚厚的高墙彻底拦住了去路。
河水穿墙而过。
水面飘着的三千多盏莲花灯,承载着三千多个愿望,缓缓沉入河底。
而那道虚影,正如它突然出现般,又突然消失。
萧惩仰头怔怔望着那道灰白色的宫墙,墙头的杂草还未到冬季就已经枯黄,似乎正昭示着咸池杂草般即将枯萎的命运。
穿书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因什么害怕过,此刻心里却像是蒙了尘,一阵阵的迷茫跟心慌。
好一会儿,他转身开始慢慢往回走,彼时殷九离他们已将刺客制服。
本想活捉两个,但这些刺客似乎是死士,一个个都服毒自尽了,国主被长|□□中胸口,已被抬回寝宫。
皇后跟公主一众女眷吓得哭哭啼啼的,吵得人心乱,殷九离只好命人护送她们回房。
直到此刻他整个人还都是懵的——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今天是他的生辰,前一刻他还被千万人簇拥着庆贺,臣民们视他为神明。
而此时此刻,地上横七竖八躺的竟都是死人。
有大臣,也有宫人和金衣卫,没有血流成河,有的只是一缕缕冻彻肺腑的寒意。
这些人的身体死前就已经僵硬,冷得像冰,天上飘着如烟灰般朽败的黑色雪花,而他们浑身却结满了白霜,诡异之感油然而生。
看着大臣们、朝夕相对的宫人们,甚至他父皇,一个个在面前倒下,殷九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很疼。
又好像感觉不到疼。
近乎麻木,就连母后和姐姐们的哭泣都听不清楚。
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殷九离拼命地想抓住点儿什么,但什么都没有抓到。
“殿下。”
舟明镜往近凑了凑。
殷九离摆摆手,一瞬间他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大圈,眼神的光彩全灭了,喃喃说:“我没事。”
说着转身,腿却软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舟明镜与花应怜忙去扶他。
花应怜说:“殿下,这黑雪飘得实在古怪。”
殷九离仰目看了看天,伸手接住一片落雪,只瞬间,雪花便融化在了他的指尖,随之蒸发。他空泛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默了会儿,想起什么,问:“小十呢?”
“他……”
叶斯文三人面面相觑,才发现不仅萧惩不在,连颜湛也不在,道:“刚才太乱了一直没顾上。”
殷九离扫了他们一眼,似在责备他们没有把人看好,道:“赶紧去把小十找回来。”
“是。”
三人散开,结果刚一转身就看到萧惩从远处走来,垂着肩膀,显得有点儿魂不守舍。
殷九离惊了惊,跑去迎他,拉住他的手才发现冰得厉害,又一阵心疼,着急地问:“你去哪儿了,手这么凉?”
萧惩轻轻摇头,弯了弯嘴角:“追刺客。”
苍白的脸色使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惨淡。
殷九离往他身后看了看。
“别看了,早跑了。”萧惩说。
殷九离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但也没多问,说:“跑了就跑了,你没事就好。”
萧惩问:“舅舅他们呢?”
殷九离扯扯嘴角,明明在笑,但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说:“母后和姐姐们都没事,我已经让人护送她们回宫了,父皇受了伤,正让御医看着。”
萧惩点头,目光扫了一圈,又问:“小湛呢?”
殷九离被问得一愣:“他没跟你一起吗?”
“……”
萧惩心里顿时一突突,刚才他只顾追着影子跑,竟把小孩儿给忘在了河边。
正要回去找,这时花应怜神色凝重地走过来,说:“殿下,您快去看看那些尸体吧。”
殷九离朝萧惩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一起过去。
只见那些死者身上的冰霜逐渐融化,露出冻到发青的皮肤,上面长满了冻疮,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溃烂,又迅速风干,变成一具具冻干的干尸。
痛苦的表情及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很容易就让人想象出他们死前经历了什么——
被抛弃在冰天雪地里,活活冻死饿死。
叶斯文看到死者的模样,早跑到一边儿哇哇吐去了,嘴里嚷着:“好恶心,好恶心。”
“这绝不是普通的伤,但刚刚那批刺客都是凡人不会法术。”黑雪落地即化,如瘟疫般缓慢侵入咸池的每一寸泥土,殷九离皱着眉头说:“这雪,下得极是古怪。”
“……”萧惩深吸一口气降到冰点的空气又长长地吐出来。
按照书中所写,咸池往后的种种灾难皆是从这场夜宴这场雪开始的。
“这么好的东西,给死人戴真是浪费啦。”
正在几人沉默无声的时候,身后冷不丁冒出个很不和谐的声音。
四人回头,看到原来是有个幸存的小太监鬼鬼祟祟正蹲在一具尸体旁。死者是个大臣,手上戴着翠玉扳指还有一串菩提珠,小太监想把首饰摘下来。
“不要碰!”萧惩喊。但还是晚了一步——
萧惩的眼神骤然一冷。
唯见两道血柱猛地从小太监的手腕喷出,他血淋淋的双手已经与身体分家,被抛向了半空。
擦着叶斯文的耳朵,掉在了草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
小太监与叶斯文同时惨嚎。
一个是疼得,一个是吓得。
一串殷红的血珠缓缓从余情漆黑的剑刃上滴落。
叶斯文回头:“小西风,你要吓死我吗?!”
殷九离也神色古怪地看着萧惩,“小十,你——”
但没等说完花应怜就扯了扯他的衣角:“殿下快看!”
殷九离转头,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只见小太监碰过大臣的手竟也变得如那些死尸一样,结霜溃烂风干,枯如树枝。
“说了别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