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斯文惊喊:“小西风你、你杀了人家爹还不够吗,为什么还把人家儿子也砍成了五瓣儿?!”
萧惩以剑撑地,微微喘息。
恍惚中听到斯文的声音,神识收回几分。
抬眼见青年早已四肢分家,散落在粮仓的各个角落,脑袋滚到他脚边,瞪着双只剩下眼白的眼睛诡异地弯着嘴角朝他微笑。
手中的剑“铛”得掉在了地上——
他又杀人了,不过眨眼,他身上又多背负了两条人命!
“侍卫还没醒,小十他们应该还在。”
这时,外面传来殷九离的声音,“希望仓库里剩的粮食还很多,能够再维持很长一段时——”
随说着,与花应怜一起应声而入。
望见空荡荡的粮仓,一下在门边僵住。
再看萧惩满手鲜血,剑上也是血,而地上躺着两具尸体,其中一具还被大卸五块死状极惨。
两眼一黑,殷九离差点儿昏死过去,幸好有花应怜及时将他搀住。
还没站稳,他就踉踉跄跄跑到萧惩面前,攥住他的衣领冷声逼问:“你杀了人?小十,你杀了他们,是你杀了他们?!”
“我没有!”萧惩低吼,“这他妈就是个‘仙人跳’!老头儿进来的时候就已经……”
“你想说‘就已经死了’吗?”殷九离打断他,“你觉得我会信?”
“表……表哥?”萧惩语塞。
殷九离被他的狡辩气到浑身发抖:“要撒谎也找个可信的理由吧!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比起你做错事,我更恨你做错了事却不敢承认!还要为自己找借口开脱!从小到大,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萧厄!!!”
“…………”
萧惩不反驳也不反抗,只扯着嘴角弯出一抹苍白的笑,笑容中充满了无力感。
让他怎么说?
说这老人闯进粮仓时就已经是个四肢僵硬浑身冰冷的死人了?还是说他杀的不是青年而是一道看得见摸不着的虚影?
即使说了殷九离也不会信的。
别说殷九离不信,就连他自己都怀疑。
萧厄因为不是主角,有关于他的剧情书中许多都没有详述,而描述出来的那些,穿书这么久萧惩现在也都差不多快忘干净了,想来他也是因为这次粮仓事件才与殷九离渐行渐远,最终一步步迈入深渊的吧。
颜湛往殷九离脚边爬了爬,说:“没有,哥哥没、没有杀人。”
但一个盲人作的证,哪有什么可信度呢?
殷九离不顾他说什么,冷冷扫一眼叶斯文:“斯文,你来说!”
叶斯文看看颜湛,看看尸体,再看看殷九离,就是不敢去看萧惩。
最后,低着头小声说:“小西风说粮仓已空的事不宜声张,会引起恐慌。
“谁知那个老伯突然闯进来,他、他闯进来后一直喊粮食没了粮食没了,小西风不想让他喊,于是就去捂他的嘴,结果一捂就、就捂死了。老伯的儿子进来见老伯死了,就一直骂小西风杀人,小西风他、他恼羞成怒,就、就挥剑也把他劈成了五瓣儿。”
颜湛都要气哭了,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大吼:“你胡说,你胡说!”
叶斯文也涨红了脸,大喊:“我没胡说,我没胡说!我亲眼所见就是这样的!”
一句话,就堵的颜湛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睛看不到。
因为瞎,他连给哥哥作证的资格都没有。
殷九离一提萧惩衣领,他比萧惩要矮,仰着下巴诘问道:“你告诉我,叶斯文说的是不是真的?”
花应怜站一边抱着胳膊冷嘲热讽:“这傻大个儿可从来不会撒谎。”
颜湛抓起一只死老鼠砸过去,带着哭腔怒骂:“狗腿子狗腿子,谁让你把太子殿下喊来的,谁让你把太子殿下喊来的,狗腿子狗腿子!”
花应怜闪开死老鼠,气急败坏地踹了颜湛一脚,“小瞎子,你骂谁狗腿子呢!”
颜湛疼得闷哼一声,还是不停地骂:“狗腿子狗腿子!”
花应怜气得正要对颜湛拳打脚踢,这时听萧惩缓缓说:
“没错,人,是我杀的。”
不由一愣,收住了飞踹的脚。颜湛也愣住了,他没想着哥哥会认。
“萧厄!”
殷九离气得声音都变了,一个巴掌打过去,打得萧惩脸一偏,嘴角溢出一丝血线。
“打得好。”萧惩偏着脸说:“我是该打。”
殷九离松开萧惩的衣服,崩溃地蹲在地上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承认杀人!”
如果萧惩否认,他一定会信的。
或者说老人是不小心误杀,青年是正当防卫,刚刚等待萧惩回答的几息时间,他甚至已经替萧惩想好了无数的借口。
偏偏萧惩什么都不再解释,只一句“人是我杀的”。
这让他怎么面对?!
“自小你喜欢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爱玩我就陪你一起玩,我亲自监督你,教导你,就是怕你如预言中一样,嗜杀成性。”
萧惩惨笑:“对不起,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殷九离起身,擦着萧惩的肩膀走过,灾情和战事已然令他身心俱疲,刚才那一巴掌几乎耗尽了他仅剩的力气,他已经没有多余情绪再分摊给萧惩了,面无表情地说:
“没有,你不会让我失望,你只会让你自己失望。当你双手沾满鲜血,当你真正变成世人口中的瘟神,你最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花应怜跟上殷九离的步伐,回头瞥了萧惩一眼:“手上沾了太多无辜人的血,是会遭报应下地狱的。”
叶斯文的视线在殷九离的背影跟萧惩身上移来移去,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犹豫半晌,他磨磨蹭蹭走过来,对萧惩说了句:“小西风,刚刚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别怪我啊。”
萧惩轻阖眼眸,淡声道:“我不怪你,‘诚实坦荡’四个字还是我教你的,你学得好,我该开心才是。”
叶斯文听不出萧惩是在夸他还是损他,但听对方这样说,莫名有点儿心虚,垂着眼皮不敢再看萧惩,支支吾吾道:“小西风,我对你也、也有一点儿失望。”
“呵——”萧惩短促地笑了一声,面色忽又一冷,张眼问:“说完了?”
叶斯文点头:“完了。”
萧惩淡淡:“回道观的路我以前带你走过,可还记得?”
叶斯文又点头:“记得。”
萧惩弯腰抄起颜湛的腿弯,将他打横抱起,面无表情道:“既然记得就自己回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
叶斯文张张嘴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垂着头走了出去。
萧惩垂眼望望怀里:“头还很疼吧?”
“哥哥……”
颜湛揪着萧惩的衣角,脸埋在他肩窝,难过的都要哭出来了,但记着萧惩说过小男子汉不准哭,又一直忍着。
萧惩笑他:“喂,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
颜湛不说话,伏在他肩头静了静,突然伸手去挖自己的眼睛。
“你干什么?!”
吓得萧惩普通话都飚出来了,赶忙将他的手截下。
截下之后,小孩儿终于再忍不住,抱着他的颈子呜咽出声:“我眼睛又看不到,我要它们有什么用?就因为它们瞎,我连帮哥哥作证都没办法,我好没用,好没用好没用……”
“你——”
萧惩怔了怔,心口突然像被人拿着把竹签狠狠戳过,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第一次如此深切。半晌,扳过小孩儿的脸,问:“还记不记得我说的话?”
颜湛点头:“哥哥说的话,每一句都记得。”
“记得就好。”
萧惩轻轻擦去小孩儿脸上的污血和眼泪,说:“现在我再补充一句,你同样要记清楚。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在没能力保护我之前,你最重要的是要先保护好你自己,不论什么原因,哪怕是为了我,都不准再让自己受伤。记住了吗?”
“……”
小孩儿含着泪,点了点头。
“张嘴。”萧惩温柔地命令道。
颜湛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嘴巴。
萧惩低头,嘴唇轻轻压下与小孩儿若即若离,将丝丝灵力渡入。
唔……好甜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