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波门.凌空阁。
这是雪月第一次踏进凌空阁的最高层,这扇门后藏着陈秋水的什么秘密,他一点也不好奇。
他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圆风花一个梦。
俯视着冰棺里的风花,雪月宛若叹息般地低语:“你之前一直渴望进入这个男人的禁地,现在终于实现了,高兴吗。”
尽管清楚没人会回答他,可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安心睡在凌空阁,等我抓到陈秋水就逼他和你举行冥婚。”雪月伸手抚摸着风花冰冷的身体,“这具冰棺能保证你美貌如初,我会让你成为他的新娘子…才怪。”
他猛地揪住她的长发,紧握于掌心。反正她也不会痛,再也感觉不到痛,不论他怎么对待她。
“我不会杀陈秋水,不会成全你和他。”他低下头吻了吻她依旧香软的发丝,“我会将他关在你见不到的地方,死了你也找不到他魂在哪里的地方。”
雪月幽幽地笑着,松开风花的发。
因为她,他来到了青波门;因为她,他背叛了青波门。可到头来,他得到了她的身子,却永远失去了她。
呵。
想起年少时光,在他生活过的村子,所有人都视他为怪物。连他的娘亲都厌弃他,从来不愿意多看他一眼。而他的父亲甚至不肯给他取一个名字。
因此大家见到他就喊他“白妖”。
他只不过是天生白发,肤色比普通人看起来苍白了些,就被这些人当作丑恶的怪物,多么荒谬可笑。
可他笑不出来。
低头望着水缸里的倒影,那一头如雪的白发醒目又肮脏,年幼的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等他攒够钱,他一定要离开这个村子,哪怕去寺庙里当和尚都好,剃掉这三千烦恼丝。
“啪!”
一粒石子忽然击中了他的后脑勺,他捂着头转向篱笆外的少年少女,他们是村子里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不用下地干农活的时候,他们就会来他劈柴挑水的院子里欺凌他。
“哇!白妖在瞪我们!”
“我们会不会被下蛊啊!”
“什么是蛊?”年纪稍小的孩子询问前头一惊一乍的大孩子们。
“就是妖怪会用的东西。”大孩子们也不晓得蛊是什么玩意,他们不过是想将他形容成很坏很可怕的东西,借此将欺负他这一行为合理化正当化。
他已经习惯了,习惯到不再试图反驳或抗争。
“被下蛊会不会死啊?”年纪偏小的孩子害怕地说。
“会,所以我们才要用石头扔他,他怕了就不敢伤害我们了。”讲话的大孩子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准备扔向院子里的他。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等待即将降临的疼痛。
然而,这颗石头并未如约而至。
“你们在做什么!”
那个偶尔来村里行医的女人,呵斥住想用石子继续砸他的小孩。
他记得这个女人姓白名薇,是他憎恶的“白”。
孩子毕竟是孩子,被白薇一呵斥就好似鸟兽散尽跑了个没影。
“你没事吧?”白薇穿过院门走近水缸前的他,那张冷情的脸流露出一丝疼惜,尤其在看到他白发被血染红。
这个女人貌似关心他,只要她来村子,总会上他住的院子转一转。
她不怕他,亦未看轻过他,可她愈是这样待他,他就愈抵触。
他宁可这个女人像其他人那样,让他不抱期望。
“我带了伤药……”她从随身带的布袋里拿出一瓶药递给他。
他看了一眼药瓶,没有伸手接住。
“这个不收钱,算我送你。”她误会地解释道。
闻言,他不但没接过药,反而捉住她的细腕,故意地问:“你想和我睡觉?”
“什么?”她微微错愕地看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的他。
“不然你为什么要接近我?你不知道我是怪物吗?”他睨着这张白皙干净的娇颜,不等她回答,他就松开了她,转身走向破败的门。自打懂事起,他就被爹娘赶到这间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的破屋里生活。
除了欺负他的人,会主动来这里的只剩下那些图他容貌新鲜欲行不轨的乡绅。
每个人,这里的每个人对他抱着深深的恶意。
这个女人肯定也不例外,她只是更擅长伪装。
反手关上门,他靠着门板抱膝坐下。头、胳膊、小腿都在隐隐作痛,可痛又如何,他现在还无法逃离这里,无法逃离……
缓缓阖上眼,等再睁开时,他发现屋外的天色已暗。看来他睡了好几个时辰。
扶着门,他艰难地站起身;拉开门,他准备去舀盆水洗洗脸。
他刚抬脚迈出门槛,就看见地上放的药瓶。
原本在那女人手中的伤药,孤零零地立在他的门外。
她给他留下了药。
之后又过了数日,他在村口等到了再次来村子行医的白薇。
“你的药。”他把未用完的药递还给她。
她看了看药,又望向他:“你留着吧。”说着她背着药篓绕过他往前走。
他跟上她:“我不喜欢欠你人情。”
“你没有欠我人情……”她的话音未落,一串咒骂打断了她。
循声望去,几个村里人拿着锄头站在田地里,一边朝他站的位置吐口水一边大声嚷道:“真晦气!大白天就撞见妖怪!”
对于这些粗鄙之语,他早就习以为常。仿若未闻地微笑着,他将药瓶塞进她的手里:“谢谢你的药,不过请你今后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