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时间还很早,又是初秋,凉意侵入城市的每个角落。
竹扫帚刷过地面,数条细长的竹条和马路、落叶摩擦的声音传来,在清寂的清晨里格外分明。地上薄薄的灰尘被细细的竹枝疏出条条纹路。
陶浅愣了足足十秒钟,才回过头。
徐蓝正撑着扫帚看着自己。
她把放在耳边的手机拿下来,陶浅听到一声短促的“嘟—”,电话被挂断了。
做……梦呢?
陶浅还没反应过来,徐蓝就扔下扫帚朝自己大步走来。她走到陶浅跟前,手一抬起来却顿住了。
她还穿着工作服,上面大概有很多灰尘。正想着要不要脱掉,背上突然攀上了两只小手。
陶浅脸埋在她胸前,鼻子一酸,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
徐蓝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嘴角颤了颤,摸住她的头发,“你怎么在这?”
陶浅也不知怎么,赌气似地说:“就是在这。”
徐蓝笑,抱紧了她,用了最大的力气。
静了一会儿,陶浅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疼。”
徐蓝又笑,稍微松了一点。
“这样呢。”
马路很安静,尽管不时有车辆辗过。
黄叶卷着凉风轻舞,落在地上。
两人的头发被风缠在一起。
徐蓝终于松开手,低头看怀里的小姑娘,“先等我干完活。”
“嗯。”陶浅重重地点头。
徐蓝牵着她往前走,到了一辆深绿色的垃圾车旁。垃圾车很是原始,前面两个绿色的大铁皮垃圾箱,下面两个轮子,后边两根铁杆连着,靠人推。
徐蓝掏出裤兜里的纸巾重重地擦了几下推杆,“坐着等我。”
陶浅乖乖坐上去。
徐蓝盯着她看了几秒,才又转身去扫大街。她把落叶扫在一起,然后扫进一个大铁簸箕里,动作快了几分。
她走远了,陶浅便自觉地起来,把车往前推了一段。
徐蓝再次端着簸箕想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人和车都在近处。她笑了一下,把一大堆落叶倒了进去。
徐蓝往前走,陶浅也推着车往前走。
天色变得越来越亮。徐蓝终于收工了。
她住的地方在靠近酒吧的一座旧小区里。楼房大都在十层以下,珊瑚红色的,多是些公寓。
徐蓝走得很快,陶浅努力跟上她。七拐八拐,徐蓝终于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她在单元门上的密码锁上按下密码,按了两次才按对。
楼里比楼外还要清冷上几分,楼梯在左边,石灰做的,有点窄,几辆自行车歪歪斜斜地靠在上面。
底楼里很黑,徐蓝上楼梯的时候使劲一跺脚,灯便亮了起来。这栋楼六层,所以没有电梯。
一、二、三、四、五。
徐蓝住在五楼。
她拿钥匙开了门,打开灯,换上拖鞋,把衣服往左手边的衣钩上一挂,然后又开了一道门。
对,又开了一道门。
一进门的玄关很窄,徐蓝找人装了个简易门,这样一来里面和外面就又多了一道隔断。
终于,两人进了漆黑的屋子。
陶浅站在门外,不知所措。
徐蓝从厨房里拿了杯水出来,看见陶浅还杵在门外。
“进来啊。”
“要换鞋吗……”
“不用。”徐蓝把她拉进来。
两道门都关上,陶浅看清徐蓝家的样子。
这是间大概四十平的屋子,半一体式的公寓,放眼望去一切尽收眼底,只有洗手间和厨房是单独隔开的。靠窗的地方有一张大床,床旁边是个靠墙的沙发,沙发前面一张矮矮的玻璃小方桌,再就是些基本的家具。
徐蓝把水放到桌上,玻璃撞击玻璃的声音格外清脆。
“过来坐下。”
陶浅听话地到沙发上坐下。
那是个有些旧的浅棕色的沙发,只够坐两个人,上面画着繁复的花纹。陶浅坐上去,很软。
徐蓝看着她坐在沙发上乖乖的样子,心里直挠痒痒。她用鼻子慢慢出了一口气,舔舔嘴唇:“你等着,我先去冲个澡。”
陶浅一愣。
洗澡干什么。
大概是因为刚刚工作完?
徐蓝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用的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陶浅不小心往那瞥了一眼,正看见模模糊糊的动来动去的影像,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转回头来,老老实实地盯着桌上那杯水。
三五分钟的功夫,徐蓝换好衣服出来。她没洗头,所以很快。一出来她就上床盖好了被子,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陶浅一怔。她不知道徐蓝什么意思。
“老是让人叫第二遍。”徐蓝从被子里伸出手使劲拉了陶浅一把,陶浅跌坐到她的床上。
“脱鞋。”
陶浅把鞋子脱掉。
“毛衣。”
再把毛衣脱掉。
“裤子。”
裤子也脱了。
卸下一身衣物,陶浅上身还有一件打底的绵衫,下身……就剩内裤了。
徐蓝把她搂进怀里,给她盖上被子,然后又在下巴下边掖了掖。
徐蓝只穿了条黑色吊带丝绸睡裙,料子柔软光滑得要命。陶浅身子朝右朝着门,徐蓝在她背后抱着她,手搂在她腰上。
陶浅的心脏停跳了。
她的背后贴着徐蓝的胸,软的跟水一样。大腿后面也贴着徐蓝的腿,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裙。
徐蓝把头窝在陶浅脖颈上面一点点,一呼一吸陶浅都感受得到。
“我再眯一会。”
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响起,陶浅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徐蓝的床很软,枕头也很软。
床单、被子、枕头,包围着自己的一切都是徐蓝的味道。有熟悉的香水味,也有她身体的味道。陶浅的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真真切切。
魂牵梦萦。
徐蓝的小臂搭在陶浅腰上,手隔着棉衫放在她肚子上,时不时用大拇指外侧蹭一蹭。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轻轻的,轻轻的,此起彼伏。慢慢变成一个节奏。
徐蓝往前蹭了一下,好像还嫌离得太远似的。
时间悄悄地流淌着,陶浅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最近睡得很少,很不好。
说是眯一会儿,两人却一直睡到下午四点多。陶浅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徐蓝这才睁开眼。
“饿了?”她哑着嗓子问。
陶浅没吱声。
徐蓝捏了一把她的腰,“起来吃饭。”
说完,徐蓝便掀开被子坐起来。她打开台灯,左手撑着床,看着陶浅慢吞吞地坐起来。
四目相对。
两人不是没有过肌肤之亲,但是此刻是在徐蓝的家里,徐蓝的床上。小憩一会儿起来,屋里灯光昏暗,她看着她有些冷却是在关心的脸,她看着她依旧羞红的脸,两人心中都生出些难以名状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你第一次见她,背景是大漠黄沙,落日遥远;你第二次见她,却在这么一间狭小的屋里,屋外是老旧楼宇。
尽管如此,两种感觉却因为眼前人而掺杂在一起,有了几分莫名的相似。
像黄昏里的巢,隐秘于森林之间,与万千鸟鸣声为伴,却只此一地可说归处。
陶浅拉过搭在椅子上的衣物穿上,徐蓝则是穿上拖鞋直接穿了卧室,黑色裙摆微微摇晃,双腿雪白。
她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包红烧牛肉味的方便面,两个鸡蛋,两根火腿肠。东西这么一摆,全是双份,乍一看还怪奇怪的。毕竟她这屋子自从当初房东在这和她见了一次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