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现在天已大亮,若有宾客到的早些……”青珢见晨星一味与殿主们说着话,几乎忘了正事,只得轻咳一声稍作提醒。
“是了,”晨星点点头高声说道,“都随我进殿内等候吧。”
一行人进入凤鸣殿中,皆按着先前的安排站定——晨星高坐宫主之位上,青珢与春蕊立于一旁,两侧各有一身着百花穿蝶衣的小童提着香炉。台下三殿共六位殿主分侧而站,身后各立两名侍婢。其余婢女皆候在殿门外与台阶下,一直延至山门处,个个屏气噤声分毫不动,尽显规矩严明。
比武大会一事,本是数年前由临州几个交好的名门正派提议举办,以作亲近交流互相学习之用。凤祈宫至三代宫主苏萦主事时方才带领宫中弟子涉足江湖,自此由中立避世之态转至正派之流,加入众派联合中。再后来比武大会名声渐响,距临州较远的一些江湖正道亦逐步加入其中。近几年参加盛会的人更是越发多了起来,足有数百,较小的门派甚至已无法承担举办比武大会之责,只能由地盘大些的每年轮着来罢了。
今年来参加大会的门派有近二十个,各门派出的人数少则二三人,多的亦有十几人的,正因来人众多,所以比平日里更需提防有无闲杂甚至心怀不轨之人混入。非得极耐心地一一查明身份,比对名单,方可引入。
一门之主自然不会亲自在山门前迎接宾客,众长老亦有更要紧的事,因此这档子事多由掌门座下有头脸的弟子负责。往年也有门派的弟子不甚放入了闲人的例子,虽未酿成大祸,却也丢了些东西,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江灵殊以此为戒,即刻便与灵衍前往山门站着等候,目不转睛望着远处山道,如身在战场一般严阵以待,倒叫灵衍也不由紧张起来。晨星怕她二人忙不过来,特地又给她们分派了十个婢女,以作调用。
青珢谨慎,差人下请帖时便命她们一定要记下各门派的来访者名姓身份,乃至大概模样都要描述详尽,一旦确定便不可再变更。每位宾客皆发有凤祈宫特制玉章一枚,来时交还,一人一章断不能缺,若哪个门派来的少一人多一人,都需通报了她再做审查。如此严密周全,虽前头耗了不少工夫,现下却为江灵殊和灵衍省去好些麻烦,更安全便利了许多。
“师姐这会子实在不必如此,”灵衍活动着手脚对江灵殊道,“比武大会未时才开始,距此足足还有三个多时辰,料想那些宾客们一路风尘仆仆赶过来,总得好好睡上一觉,不会这么一大早就爬上山的。”
她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然江灵殊只是抚了抚胸前垂发,旋即便又正正经经端站着,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道:“我何尝想这么累,只是你我现在站在这里,便是凤祈宫的脸面了,若稍有不慎行止不端落入旁人眼中,到时可是悔之不及。”
“是——”灵衍垂首拉长了声音应道,见对方始终如此严肃,自己便也活泼不起来,只得一样好好站着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前方山道上终于出现两人,江灵殊仔细一瞧,不禁欣喜自语道:“是爹和娘,他们竟来得这般早。”
灵衍不觉一愣,看着对方面上满是由心而发的激动与欢喜,如孩童般真挚自然,心中也为她高兴,转瞬间却又有一丝细微的酸楚浮上心头,忙定了定神,与她一同笑着迎接来人。
江母与江父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皆身着深色锦袍,极恩爱地挽着手缓缓走来,目光慈爱地落在自家女儿身上。
“爹,娘。”此时没有其他宾客,江灵殊为二人行了礼,声音中带了丝为人子女的娇气,倒又是一种灵衍不曾见过的模样。
“爹娘想你想得紧,所以早早便赶来了。”江母轻轻握着她的手道,“且稍稍避风站着,免得着了凉。”
“女儿无妨的,”江灵殊说着,拉过灵衍到自己身边,“这便是女儿先前在信中提到的灵衍师妹,与我朝夕相伴,亲厚非比常人。”
“见过伯父伯母。”灵衍不知为何忽地羞怯起来,声音细如蚊蚋,心内也深觉自己太过扭捏。其实她这番小女儿家的情态,落在旁人眼里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
“长得真是漂亮,倒把你给比下去了,”江母真心称赞道,“是个惹人怜爱的姑娘。”
江灵殊和灵衍都笑了,江父江母紧接着又嘱咐二人几句,便叫她们先忙,随阿夏往安排在旧殿的住处去了。
“师姐一家真是和睦。”灵衍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莫名感叹了这么一句。
江灵殊听出其中的惆怅,默默牵了她的手,又轻声道:“衍儿也是我的家人。”这是她的真心话。
这句话简短,说出口亦是轻飘飘的,却有如千斤重一般沉沉压在了灵衍心上。她眼眶一热,心中感念自己何其有幸,竟真的能被对方当作家人看待。
“师姐……”她颤声唤道。
“怎么了?”
“听闻传说中,极北之地有一族,一生只能活在黑暗里,却心心念念想要逐光,可惜终究无望,只能想象着光的样子,聊作慰藉。”
江灵殊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讲了这么个奇奇怪怪不伦不类的故事,但觉得这故事毕竟过于晦暗,于是说道:“就算只能活在黑暗里,但心中有光,总不算太坏。”
“是,正是如此。”灵衍的声线里忽地带了几分兴奋,却如同强压着一般怪异地低声道,“师姐你,你就是我……”
她言语激动不似寻常,说得又有些含糊不清,江灵殊只得紧张屏息听着。
却到底没能听个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