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暄仍不明所以,却已被孟醒推着进了屋内。
萧同悲甫一出府,便扬手合上门,但见程子见青衣一袭,乌发半绾,桃木为簪,这时面带笑意,眼尾细纹又为他添几分柔和。
程子见和萧同悲孟醒封琳等人都不相同,他与冯恨晚一辈,正是同悲山之乱时前十中的幸存者之一,如今境界更是臻至圆融,为江湖第三,若非萧同悲的小荷剑是萧漱华所传,剑走奇路,加之萧同悲根骨奇绝,前三本应是实力相当,胜负全仗天命——即便如此,萧同悲也只是仗着年轻,后劲无穷,才得以险胜一筹。
“萧少侠。”程子见见他便笑,他面相柔和,虽有一道疤痕横亘整张面孔,但常年一副笑模样,为人又善见机行事,自同悲山之乱后,江湖人尽皆知,程子见背后有朝廷撑腰。
萧同悲敬重强者,也认可程子见剑道,故而不与他摆脸,缓言道:“前辈若还是为之前的事,大可不必费此周折。家师遗命有,不可再对褚家皇室动手,聊表对当年恭王府一事的歉意。除此之外,任我去留,并无他言。”
“所以萧少侠不愿招安吗?”
萧同悲微一颔首:“我心只在刀剑。”
程子见叹息一声,缓然拔剑,问道:“你可知此剑何名?”
“白剑。”
“正是。”程子见笑说,“老夫以前并不是江湖中人,是官宦之家,不敢妄自尊大,这剑也就只叫白剑。”
萧同悲本还有拔剑之势,忽然听他说是官宦之家,猛地停了动作,沉默着不再应声。
“人只知令师嗜杀,却忘了当年那妖女,罪孽何其深重。”程子见似乎来了兴致,和他掏心掏肺一般,“一夜之间杀老夫师友亲朋,满门尽灭,只有老夫因进京赶考,幸免于难。”
萧同悲沉吟片刻,开口:“萧某彼时年幼,不敢妄断。”
程子见也不逼他附和,又笑说:“萧少侠年少有为,自然不是老夫这老头子能相比的。那妖女如今被视为禁忌,无人敢提她名姓,后来人也不过知道她诨号‘血观音’而已。可惜后来老夫再怎么寻她下落,也只知她早已退隐江湖,嫁人生子,不知道现在可还活着,否则定要拿她全家性命为老夫家中殉葬。”
萧同悲神情不动,静道:“前辈节哀。”
程子见笑眯眯地挥挥手,只说:“都过去啦——但自打这事之后,老夫便料定江湖不可脱出朝廷之外,这法外之地决计留不得,纵有四大门尽力维持秩序,始终力不从心,还是朝廷一力统辖为好,少侠以为呢?”
萧同悲面不改色:“家师有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程子见忍住冷笑,心想就凭萧漱华那份罪业,也敢给门下弟子留什么遗命,这才是限制弟子手脚,平白害得萧同悲多年来孑然一身,友朋皆无。
他还欲多言,却听门内突然传来一声痛叫,紧接着是孟醒荡着内力传来的叱问:“程子见,你这毁了容的鬼老头,有事只管进来扯皮,在外头妖言惑傻子是何居心?”
傻子萧同悲:“?”
萧同悲与程子见在门外对峙时,孟醒就把沈重暄锁回屋内,这时忽闻金石叩击一声,回头恰见一柄长剑正与长离架在一处,封琳冷汗直冒,肩胛处鲜血渗出,正是偷袭之人所伤。
“躲开。”孟醒话音未落,封琳已蓦然退身,酌霜剑尚未出鞘,孟醒只横袖一拦,看似绵软易裂的锦帛竟撑了数息之久,接着孟醒猛地拔剑,青锋迅疾如风,直掠那人蒙面的面纱,孟醒唇畔冷笑不止,只道,“苏凌歌,你找死,我就成全你。”
苏凌歌被他一剑勾去面纱,也不恋战,当即转身往府外窜,孟醒绝不姑息,身形缥缈如鬼,刹时便拎住苏凌歌后领,酌霜剑猛然刺入,只听一声破肉,正刺穿他的丹田,苏凌歌不可抑制地发出痛叫,粗喘着跌落在地,面色愤怒又惊惶。
苏凌歌男生女相,容貌极为阴柔,素日大都重视风度,向来以温柔细腻待人。但自从挑战孟醒,被孟醒一柄拂尘掀翻在地,毫无再战之力后,苏凌歌名声跌地,顺位至第十又被冯恨晚一剑挑落——他虽然本就是作弊进的前十,但也绝不是当真毫无能力,因此只当是孟醒侥幸,这回跟着程子见前来,也是听了孟醒在明州出现的风声。
这时他却怒目圆瞪,痛得狠极,眼角不要命地淌着泪,嘴上仍不求饶,固执道:“是你他妈的欠我!”
孟醒被他气得发笑,当即气沉丹田,怒喝一声:“程子见,你这毁了容的鬼老头,有事只管进来扯皮,在外头妖言惑傻子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