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萧漱华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孟无悲在他门外枯坐一日,等到月出东山,万家灯火,萧漱华才揉着惺忪的睡眼出了房门。萧漱华是最擅掩饰情绪的,见他面色不善,便也插科打诨道:“怎么回事,难得见你没有打坐练剑。”
孟无悲动了动唇,终于下定决心,道:“贫道已耽误太久了。”
“怎么?”
“贫道下山之际,是想行走江湖,替行天道。”
“去就去呗。”萧漱华抬起眼来,含笑道,“孟郎,我想去试剑会。”
孟无悲皱皱眉头,再道:“试剑会多是沽名钓誉之辈。”
萧漱华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自己:“我,萧漱华,沽名钓誉。”
孟无悲:“......”
孟无悲天生性子优柔寡断,虽是自幼习剑,却还不如无欢爱憎分明,处处都透着手下留情的温柔,反倒衬得萧漱华越发的心狠手辣。
近几年他俩朝夕共处,因着孟无悲好管闲事的脾气,早就传出些名望。虽也有不少忘恩负义之辈,但更多人也都知恩图报,对心善的道长和他身边那位绝色的美人感激涕零。孟无悲本就武功卓绝,纵是当年初入江湖,他也能和欢喜宗七八个门生战上几百回合不分胜负,何况如今经验丰富,剑道更是臻至圆融,而萧漱华武功与他不相上下,甚至因着心思更为灵活,反而隐隐胜他一头,江湖人早便对这二位好奇不已,闻栩派来刺探的门生也被他们杀退了一波又一波。
萧漱华道:“不如去拿个江湖魁首的名次,让闻栩不敢再招惹我们。”
孟无悲哑口无言。
于是萧漱华做了主,两人当天便动身启程,去到即将举行试剑会的简都。
孟无悲于沉默中替自己的优柔寡断做了个解释,并非不舍萧漱华,而是担心他再胡作非为,惹人忌惮。
这个解释让孟无悲稍稍心安,一如往常地抱剑打坐,因此不曾留意到萧漱华深夜里走进他房间,对着他端坐的模样轻轻笑出声来,又静默地合上门,悄然回房去了。
简都儒学兴盛,因而对道、佛两家反而略有排斥。孟无悲并非不知变通之辈,索性进城之前便换下道冠,学着萧漱华的模样,以烟青发带缠住乌发,只着一身白衣,沉默地抱剑而行。
过了城关,萧漱华伸手取下路边架上一只面具,直往面上一扣,笑道:“吓人吗?”
他拿的面具是一只白面鬼脸,惨白的底色上数条玄色花纹,勾勒出他一双明媚如春光的桃花眼。
孟无悲无可奈何地伸手摘去面具,又仔细地抚平他发顶因为面具而翘起的几缕乱发,拿起一边的斗笠往他头顶一盖:“不要惹事。”
“怎么叫惹事,我想买还不行?”
孟无悲轻叹一声,从袖间摸出几枚铜钱递给小贩,小贩乐呵呵地接过去,孟无悲才道:“大白天没必要戴这东西。”
“你害怕呀?”
萧漱华惊奇地绕去他前边,转过身掀开斗笠,笑道:“不是吧,孟郎,你真怕啊?”
孟无悲:“......”
是挺怵人。
萧漱华见他不语,更是得意,抢过他手里的面具,嬉笑道:“多大岁数了,还怕这些——孟郎,你是怕鬼还是怕见不到我啊?”
孟无悲动了动唇,无奈地把他身子扳正:“好好走路。”
不知是否是萧漱华有意隐瞒,总之孟无悲始料未及,这一次的试剑会,竟是由辟尘门主办。
孟无悲一语成谶,萧漱华当然不肯好好走路,就这么退着走,果然撞上两名少女。其中一人极不高兴地转身过来,破口骂道:“你娘死前忘教你走路要长眼,省得冲撞了你祖宗吗?”
这二人蒙着面纱,都着霜衣,咄咄逼人的那个稍矮几分,年纪不过十三四的光景,另一个性格更显温婉,连忙一拽她袖子,赔礼道:“小妹娇惯,口无遮拦,还请二位公子见谅。”
萧漱华在欢喜宗那几年比这难听的话听过不知凡几,虽也不太高兴,但想到孟无悲在场,也不愿追究,只冷笑道:“我看这位姑娘的娘亲该是也没教过说话时嘴要有个把门的。”
孟无悲把他一拉,也赔礼道:“我弟弟也有不对。”
先前的姑娘被萧漱华冷话一讽,当即恼恨不已,猛地抬起脸来,这时才同孟无悲对上一眼,连忙低下头去。另一个也见她动静不对,抬眼偷瞄孟无悲,吓得浑身一颤,拉着妹妹便赶忙一福身:“公子客气。”
不等孟无悲回礼,两人已逃命一般落荒而逃。
萧漱华已猜出几分,孟无悲却还愣在原地,回头问道:“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