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抬头,仰望我。
她明明正咧嘴笑着,眼里却空无一物,睁得大大的,犹如两个空荡荡的洞眼,任由?已经?超越负荷的泪水涌出。
而?当?和她对?视上的瞬间,我不知道是第几次地歌颂起爱情的伟大。
因?此,我很愉悦地问?她:“想报仇吗?”
……
幸存的奴隶们疯狂地涌向?小山坡一样的怪物尸体。
尽管被勒令不允许互相攻击,可像是推搡、暗中使坏什么的,还是免不了?的。
他们费尽心思地去和其他人争抢,却遗漏了?长在紫色小花茎上的小刺悄无声息地刺破了?皮肤、扎入了?他们的身体。
他们甚至没有发觉心头的欣喜如浪潮一般渐渐消退,他们脸上的笑容在无声无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面无表情的样子如同被挖走了?心脏的人偶。
我仿佛能看到他们的未来。
即使他们真的能得到自由?、得到额外的万枚钱币奖赏,大概也无福消受了?。
被紫色小花夺走了?快乐和幸福之后,会遗留非常严重而?强烈的后遗症。
他们十?之八九会患上了?忧郁症。
一旦患病,他们只剩下三条路——挺了?过去然后活了?下去;挺不过去因?此选择自杀;为了?活下去而?开始服用能使人快乐的奴佛卡,当?然,最后可能会落得负载累累而?死的下场。
正当?我平静地观摩这些可怜人的未来之时,长在两头幸福兽尸体上的紫色小花已经?被采摘完了?。
之后,一边有工作?人员来清理现场,一边有人来指引我们的去路。
短暂的清理和治疗之后,我们所有人被带到了?一个会场里。
像极了?是拍卖会的会场。
方才坐在看台上的神明们此时落座于光线暗淡的梯级席位上,彼此之间相当?疏离,他们依旧头戴隐藏身份的面具,手边则放了?加码的举牌。一旁站了?身强体壮的保镖,罕见地还有身着魔法师袍的魔法师,保护他们的安危。
但我想,这些人大概不太管用吧。
毕竟,他们皆只不过是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类罢了?。
“感谢各位大驾光临,慈善会即将开始!”
熟悉的、曾经?将许多奴隶引向?死亡的主?持人声音在会场中激昂响起。
“诸位的慷慨将决定幸存勇士们的未来!”
“慈善金额的百分之一,将成为他们迈向?幸福生活的资本?!”
“话不多说,慈善会——正式开始!”
随着主?持人的话音落下,后台的勇士们先后站上了?舞台,接受神明们的竞价。
竞争的物品,是他们持有的紫色小花。
“十?万。”
“我出十?五万!”
“二十?万——!”
……
……
一笔又一笔的巨额交易在我眼前成交。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他们,也就是乌卡兰和他所属的势力,在弗里城内饲养幸福兽,随之利用奴隶们制造奴佛卡的原料,再到加工、销售,一条龙的产业全部在再安全不过的弗里城内进?行——一如之前所说的那般,弗里城表面上是一个禁止奴隶制度的自由?之都?,实际上却是一个封闭、称得上是与世隔绝的城市,没有人会知道这里的情况。
而?假如神之福音/会每年都?会举办的话,乌卡兰那帮人大概已经?笼络大量的资金和人脉了?。
不,不不不,人脉……或许就快要没了?。
我悄悄往后面瞧了?一眼。
很棒。
我相中的女人排在挺后面的位置。
不再是片刻之前的行尸走肉,像是重新被注入了?生命力,她变得容光焕发且敏感起来。
当?机敏地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眨了?眨眼,嘴巴却闭得死死的,略略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温柔又感激的微笑。
她的模样让我很安心。
我收回了?视线。
……
慈善会不紧不慢地进?行。
不多时,便轮到了?我和莎拉。我们的手里并没有紫色小花,但作?为勇敢与怪物抗争的奖励——但更多的应该是出于乌卡兰的恶趣味,我们被允许买走,然后带离弗里城。
至于乔洛斯,他刚才已经?被工作?人员带走了?。我不是太担心他,或者说担心了?也没用。毕竟我和莎拉一残一小根本?搭救不了?他。
我和莎拉站上台后,全场安静了?一会,显然是在评估我们的价值,掂量着价钱。
等了?一小会,有人出价了?。
“我愿意出一万亚兰特币带走她们。”
一万亚兰特币。
我默了?一下。
所以说,我和莎拉的价值还不如区区一株奴佛卡的原料?
这些狗东西眼残也要有个限度吧?
明明两只眼睛就长在他们的脸上,为什么就跟没长一样呢?
大抵是我无语的表情太过明显了?,坐在梯级席位最末行的乌卡兰大笑出了?声。
这位霸道小公爵的笑声突兀地在会场内响起,惹得不少?人频频看他和我。
既是不能理解笑点何在,也是在揣度我和乌卡兰之间是否存在关系。
但总之,碍于乌卡兰的身份——应该有许多人都?认出了?他,毕竟身为帝都?神经?病之最,他可是相当?好认,因?此此刻有不少?人也跟着赔笑起来。
站在一群假笑声中的我分外无语。
算了?。
趁着能笑的时候多笑一笑吧。
反正他们马上要笑不出来了?。
妙不可言的笑声过后,对?我和莎拉的竞价继续。
神经?病乌卡兰没有参与,毕竟他一加入,铁定没有人跟他竞争。
或也是考虑到他的面子,也可能是认出了?我的身份,我的身价有了?质的提高。
“十?万。”
“十?五万!”
“三十?万!”
看着自己的身价水涨船高,我无动于衷。
终归我被谁买走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根本?就带不走我。不出意外的话,我离开弗里城的方式只有两个:躺着出去,或是以乌卡兰未婚妻的身份走出去。
老?实说,我不是太能理解乌卡兰对?我的执着。
但不能理解也是正常的。
毕竟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神经?病,如果我能理解他在想些什么——我可能距离疯子这个词也不是太远了?。
我想东想西的时候,叫价声逐渐稀疏。
可在我即将有了?归宿的时候,只听‘哐——’的一声响动!会场的大门被人撞开,一道身影匆匆闯了?进?来。
他并不像是受邀者。
可工作?人员却无法强硬地阻止他,他们在他的耳畔低语,告知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并试图请他离开这里,却无功而?返。他固执地前行,没有管其他人,像是在找什么。
会场的门在梯级席位之后,也正对?着舞台。
昂首,我正好与背光而?至的来者对?上了?视线,与他遥遥相望。
我想,我现在可能有第三个离开弗里城的方式了?。
戏说来就来。
就在和来者对?上视线的瞬间,立马便有泪水涌了?出来,仿佛是于终日?昏天黑地的绝望深渊中看到了?一线曙光,我的脸上满是希冀。
也收起了?被一堆臭男人竞价时的不屑模样,摇身一变,变成了?正在遭遇苦难的弱女子。
我张开了?口,似想求救,最终却只如同不愿意将心上人牵涉入危险境地般地捂上了?嘴,甚至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他,当?作?没有见过他,仿佛不认识他。
而?我这一低头,便瞧见了?正牵着我裙摆、仰头傻傻地张着嘴巴的莎拉。
她叹为观止。
盯着我反复瞧了?好一会,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看来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没错。
为了?能达到和她的母亲、也就是我一样的高度,日?后好好修炼吧,乖女儿。
我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此时的我根本?无从想到,只是因?为如此的一个眼神,而?在许久的将来诞生了?一位有名的女骗子,玩弄了?一堆傻男人的感情。
回到眼下。
相信也不难猜,此时突然出现的男人,正是我的前男友,希拉公爵家的公子,卢西恩。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余光却一直留意他的动静。
我瞄见他无视了?所有人的阻拦,径直朝我走来,坚定而?挺拔的身姿,像极了?拯救被恶龙囚禁着的公主?的王子殿下。
他和守卫的对?话也传了?过来。
“您不能带走她!”
“多少?钱?”
卢西恩的话让守卫怔了?一下,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于是之后便听到卢西恩语气冰冷地补上了?一句:“刚刚是在竞价,是吗?到多少?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相当?的不悦。
不笑的时候,卢西恩身上被权利和地位养成的气度尽显无疑,不可冒犯又使人生畏。
“……四十?万。”
守卫下意识便答了?。
“一百万。”为人和气温柔的卢西恩用十?分罕见的强硬语气道:“我出一百万,我必须带她走。”
干得漂亮!
我心道。
这才是霸道的正确使用方式!
而?用一百万亚兰特币买走我一事,不是守卫能决定的事情。
——钱从自己人的口袋流进?自己人的口袋,这根本?毫无意义。
守卫马上请示乌卡兰,随后得到了?后者挥了?挥手的反应。
见状,机敏的主?持人旋即一锤定音,把我最终的身价定在了?全场最高的出价上,并立刻吩咐人把我带去后台,准备打包送给这位和乌卡兰地位相仿的贵公子。
我拒绝了?他们把我带下去。
因?为我可不能让卢西恩继续留在这里,那可太危险了?。
我凝望卢西恩,低声问?:“不能……现在就带我离开吗?”
许是我在他面前一直是任性又自信的样子,突然的低声下气让他先是一愣,随后面露不忍,看上去是对?我心疼极了?,仿佛整颗心都?在流血。
卢西恩说好。
他在众目睽睽下脱掉了?外套,温柔地披在了?我的身上。还俯下身抱起了?我的女儿,另一只手则牵着我,光明正大地离开了?此地。
我觉得这一幕有点像是丈夫拯救被掳走的妻子和女儿。
但也只是有一点像而?已。
说到底,我只是他的前女友。女儿,也不是他的。
卢西恩把我带到了?一间豪华的房间里。
他让人去照顾早就累坏了?的莎拉,也答应我马上命人去找被乌卡兰带走的乔洛斯。
望着我被纱布缠住的手臂和腿,他问?我痛不痛,又跟我说对?不起,说他到得太晚了?。
他看上去是那么的懊悔和自责,仿佛是因?为他对?我的不够关切而?让我遭遇了?这一场噩梦。
老?实说,我觉得卢西恩的立场很有问?题。
他是我的前男友,而?不是我的现男友。
但身为一个老?绿茶了?,前男友的关怀和体贴我当?然是照单全收,甚至连他忘记了?身份、只被感性而?驱使来亲吻我受伤的手背时,也不曾抗拒。
我当?然知道卢西恩有未婚妻。
但那个可怜的女人,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出声,却有人来帮卢西恩纠正立场了?。
“如果知道你做了?些什么的话,侯爵家的千金会伤心得直接哭出来吧。”
我和卢西恩同时望向?正手臂抱胸倚靠在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乌卡兰。
而?当?卢西恩和乌卡兰对?视的瞬间,我好似在空气中看见了?霹雳哗啦的星火。